第四章 月夜奪屍(1 / 3)

鍾盛富朝掌心啐一口唾沫,束了束腰帶,躬著裸身,讓隆起的鍵子肉在陽光下熠熠閃光,樣子非常生猛。

“喂,男子漢大丈夫,有種的上!”

向科武與曾英勇小聲嘀咕:“你從右邊進攻,我守左,當心他的橫力。”

鍾盛富聽到了:“喂,你們懂不懂規矩,還是什麼武林高手,一對一!”向科武先上:“一對一就一對一。”說罷擺開馬步,運氣上身。

鍾盛富叉著腰叫道:“喂喂,你這是什麼動作?過來,我們兩人抱在一起,誰先倒下去誰就是甭種。”

彭昆插話:“哪有這種比試法?武術講的是技巧,抱在一起不叫比武,叫摔跤。”

鍾盛富頭一昂:“我說的就是‘摔跤’,我們大粗人不懂花拳秀腿。憑這,弟兄們都服我,不信看他們聽不聽你使喚!”

梁再堂算是見世麵的人,出來圓場:“諸位不要爭了,我提議比試分兩項進行,先搏擊,後摔跤。”

鍾盛富:“不行,先摔跤,後玩花拳秀腿!”

向科武自持一身大力氣,隨手把衣服一脫,束緊腰帶,和鍾盛富按摔跤的規矩抱成一團。

一位搬運工見鍾盛富在地勢占了優勢,叫道:“開始!”

兩位大漢同時使勁,都恨不得把對方摔趴在地,渾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充分繃緊,四排牙齒咬得格格響,較量了大約三分鍾,向科武雖有過人武藝,無奈兩人緊貼在一處無法施展,沒堅持多久就被鍾盛富重重地摔在地上。碼頭工人歡呼雀躍,把鍾盛富舉起來向空中高拋以示慶祝。

梁再堂見工人眾多自知凶多吉少,本欲撤退,無奈向科武、曾英勇感到麵子上過不去非要“搏擊”。彭昆也在旁邊慫恿。

鍾盛富被眾人抬下來,感到掙足了麵子,當向科武提出“比武”,橫蠻地揮著拳叫道:“你輸了還不滾,想找死呀!”

彭昆插嘴道:“你還守不守信用?事前說好了要比試搏擊的。”

鍾盛富雙目圓睜:“哪裏冒出來的馬臉漢,這裏也輪到你說話?弟兄們,扁他!”

碼頭工人呼啦一下如缺了堤的洪水,揮著棍捧向“同鄉會”撲過去,一時打殺聲,棍棒聲亂做一團。

梁再堂早有準備,在心腹的護駕下逃之夭夭,其餘同鄉會人員都被打得頭破血流哭爹叫娘。

碼頭工人大獲全勝,鍾盛富如鬥勝的公雞,蹬著腳,紅光滿麵地在碼頭上來回走動。

暫時脫離了危險。陳餘祥、何南在鍾盛富工棚裏互道別後經曆,頗多感慨,認為人還是平平安安地活著好,一旦陷入江湖恩怨,一生難脫幹係,時刻像在刀刃火口上跳舞。前兩年,陳餘祥在廣州呆過一段時間,並加入了洪門組織,拜武功高深的洪門掌門人萬雲飛為師,後因師父卷入江湖恩怨被人追殺,分手前勸陳餘祥千萬不要卷入江湖,一生平安是最大的幸福。此時香珠最關心母親的下落,在她多次追問下,陳百威垂下頭說:“我沒有找到她。我想她應該不會有事的。”

香珠早就有預感,此時見陳百威吞吞吐吐,更加證實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阿威你不要騙我了,直接告訴我還好受些。”

陳百威望著何南,何南會意,把一隻手搭在陳百威肩上,聲音哽咽道:“不必瞞了,如果出了事,遲早是會知道的。”

陳百威隻好說:“我回去晚了,趕到時表嬸的遺體已被他們帶走……我在梁府聽他們自己人說的。”

“媽——”香珠趴在鍾盛富床頭傷心哭了起來……何南坐下,拍著女兒的背:“孩子,大聲哭,這樣才會好受點……是我對不起你們,不該接你們來香港……”說完淚如雨下。

陳餘祥、陳百威也跟著抹眼淚。

南叔道:“就這樣死了,屍體總得要見一見。”

陳餘祥:“梁再堂、彭昆已經沒事了,這場恩怨就是他們欠我們的,首先必須把嬸娘的遺體找到,其他的以後再慢慢說。”何南要文貴看著香珠,拍陳餘祥的肩:“我們找個地方商議一下。”三個人走到一偏靜處坐下。

陳百威氣先開口:“南叔,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南叔望了一眼陳餘祥:“我正要跟你們商量,祥仔,你也是在外麵混過的人,這事該如何處理?”

陳餘祥道:“人命關天,當然得討個公道。這事若發生在廣州,解決的辦法就是‘講數’。”

何南不解:“什麼叫‘講數’?”

陳餘祥道:“‘講數’就是評理,這是江湖上的做法。比如同鄉會方麵打死了嬸娘,就得有一個人償命,如果對方不服,那麼就隻能采取決鬥的辦法,雙方派出武功最好的人約定到人跡罕至的荒野決鬥,直至其中一方被打死,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南叔拈著須:“隻是我們沒有一個組織,算不上江湖幫派,他們同鄉會也是一盤散沙的組織。”

陳餘祥說:“那麼就隻能見官——也就是說打官司,這是一般百性討回公道的慣用辦法。”

南叔道:“能討回公道當然好,隻是官府曆來是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梁再堂有的是錢,社會地位也高,是太平紳士,和總督都有來往,我們豈不明擺著要吃虧?”

陳餘祥說:“如果這兩個辦法都無法討回公道,我就殺了蘇小飛和彭昆,然後離開香港,永不露麵,不過這是下下策,一旦如此,就會冤冤相報,你們也不能呆在這裏,還會連累很多人,比如文貴、鍾盛富、還有管名花。”

三個人沉默良久,何南:“人反正已經死了,先把屍體找到,再找官府,憑他們的良心,要怎樣判就怎樣判。我知道這樣對不起死去的內人,對不起阿珠……為了大家,我也隻能這樣做了……”

陳餘祥:“難得南叔如此深明大義,如果我們當初能忍一忍,就不會釀成今天的後果。”

南叔道:“人在他鄉,能忍則忍,所謂吃虧是福,正是這道理。事情就這樣定了,明天一早請文貴出麵,跟梁再堂協商。”次日南叔一幹人仍回筲箕灣住房,把打爛的牆、瓦收撿好,家什該修的修,該丟的丟,到下午時分方搞妥當。

文貴在傍晚時分醉薰薰回來了,他向何南、陳餘祥他們敘述梁府的情況。

承認下手打死南嬸,並願意化幹戈為玉帛。隻是屍體已經扔下大海,確實無從尋找,鑒於此梁再堂願意一次性給兩千大洋做為補償。另外,梁再堂還特意帶來口信,他非常賞識陳餘祥、陳百威兩位願出高價聘請兩位。

文貴拍陳餘祥的肩:“恭喜兩位、賀喜兩位,給你們帶來了好消息,今後千萬別忘了我。”

陳餘祥不屑道:“我們如願意當打手,也用不著大老遠來香港謀生,廣州堂口多如牛毛,不瞞你說,我這一生就是不想陷入江湖!表叔,對梁再堂的答複你有何想法?”

何南摸著下巴:“錢乃身外物,多少都在其次,隻是不見屍首,這斷然不成,生死闊別,就算我開通,香珠也不會幹。”

陳餘祥偷偷看一眼房內的香珠,見她睡得很沉,小聲道:“文貴叔,煩你再辛苦一趟,轉告梁再堂,補償金就不必了,必須把死者的遺體找到,這是第一;第二,我對他的好意心領了,隻是藝不高,膽不大,難以擔負重任。”

文貴苦著臉:“你們這是怎麼啦?見了錢都不會要,活著到底為的是個啥。”

陳餘祥說:“活著當然為了過得舒服,但比較起來人格和尊嚴更重要,辛苦你了。”文貴搖著頭離開去到自己家裏,黃醜蓮正在燈下納鞋底,見文貴來了,轉身背對著他。

文貴借著酒性攀她的肩:“老婆,老公回來怎麼這個樣子?”

黃醜蓮已發過誓不再理文貴,可見了麵心就軟了,委屈道:“你還當我是老婆?出門連個招呼都不打,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文貴嘻嘻笑道:“怎麼會呢,其實這些天我每時每刻都在惦念你,連做夢都和你在一起,隻是被人追殺,回不來嘛。”

黃醜蓮被文貴一番花言巧語說得破泣為笑:“你在騙我吧?”文貴道:“我什麼時候騙你了。”說完斜躺在床上:“來,幫我脫衣服,褲叉好久沒洗,該換了,我好多天沒洗澡了,身上很髒,燒一鍋熱水,讓老婆擦背最舒服,阿嚏——”

何南這邊在商討以後的出路,大家認為目前誰都沒有什麼錢,應該一邊做生意一邊想辦法促使梁再堂手下尋找南嬸的屍體。

次日,幾個人挑著魚去春園街出售,仍像過去一樣,隻是沒有了彭昆等人的騷憂。

原來“同鄉會”在灣仔碼頭吃了虧,都惶恐不已,尤其蘇小飛更是如坐針氈,時刻提心吊膽,問彭昆:“昆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彭昆心中早有了如意算盤,對蘇小飛的今後也做出了安排,此時卻故意反問:“你自己想該怎麼辦?”

蘇小飛苦著臉:“我就是沒有主意才來問你。”

彭昆說:“你總不會連什麼念頭都沒有吧。”

蘇小飛眨巴著眼:“我、我想躲起來,離開香港。”

彭昆以關心的口吻說:“萬萬不可以。麻煩不惹已經惹了,官府、東莞仔都會找你,找不到他們會拿同鄉會開刀,這樣就會逼著大夥把你交出去。”

蘇小飛哭喪著臉:“我既不能逃,留在這又有危險,我、我……”彭昆幹咳:“我本來可以救你,就怕你這家夥忘恩負義,到時不忠心於我。”

蘇小飛納頭便拜:“隻要昆哥能救我,你就是我的再生父親,今生今世,哪怕肝腦塗地也要報效昆哥!”

彭昆點點頭:“這樣就好。要救你唯一的辦法是大家齊心協力,促使梁再堂把同鄉會辦成一個正兒八經的組織,弟兄們今後就專幹打打殺殺的事。隻要這個組織成立了,你的事就是大夥的事,區區失手打死一個老太婆又算什麼?”

蘇小飛點頭,“這當然好,隻怕梁叔舍不得拿出大筆錢養我們。”

彭昆道:“這就需要籌劃了,你過來,我授你一計,照我說的去做梁再堂再小氣也會同意。”

彭昆對蘇小飛耳語。兩人相視一笑,彭昆拍著蘇小飛的肩道:“快把你哥叫來,須得讓他扮演一個角色。”

再說梁再堂從碼頭回來,整日悶悶不樂,時刻擔心東莞人來找麻煩。

這天,他把彭昆叫到室內,開門見山說:“阿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等著別人上門收拾?”

彭昆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梁叔急什麼?古人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東莞人來了,弟兄們一齊上,打他個落花流水。”

梁再堂搖頭:“這固然是個辦法,隻怕他們一夥窮鬼把事情鬧大屁股一拍,一走了之。我呢,有頭有臉,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富人跟窮人玩命,吃虧的終究是富人。”

彭昆獻媚道:“原來梁叔是害怕他們玩命,這好辦,大不了我這幫兄弟從今天起就不離你左右,你隻管供吃、供穿,打打殺殺的事包在我們身上。”梁再堂皺眉:“這當然也是個辦法,不過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策略?”

彭昆知道梁再堂小氣,靠他一個人遊說斷難成事,於是幹咳一聲:“策略呢,不是沒有,但梁叔必須保密,不要說這點子是我想出來的。”

梁再堂點頭:“盡管講,我不會出賣你。”

彭昆說:“辦法很簡單,老太婆是阿飛失手打死的,東莞仔尋上門來就把阿飛交出去,說這事與同鄉會毫無關係,冤有頭,債有主,要殺要砍都由他們,絕不報官。”

梁再堂喜道:“真有你的,和我一去了,隻是這樣委屈了阿飛,我心裏不安。”

彭昆道:“你沒必要這樣,他是自討的,誰叫他一錯再錯:一錯失手打死人;二錯不該太張狂把底細告訴了陳百威;三錯低估了陳百威,讓他逃了。”

梁再堂點點頭:“說得有理。我也不會虧了他,以後每年他的忌日我會給他多燒紙錢。”

彭昆得意道:“梁叔,就這樣了,我可什麼也沒說,阿飛以後的事都與我無關。我走了。”

梁再堂:“慢,我們怎樣把阿飛交給東莞人?”

彭昆冷笑:“梁叔想試探我啊?要不連你這麼精明的人怎會不知道‘掩人耳目’這一句話?”

梁再堂哈哈大笑:“就你鬼精,好罷,我也請你保密,計劃我已經想好了,你先去和陳餘祥他們講清楚,再把蘇小飛支開,故意讓東莞人抓了他!”

彭昆擊掌:“薑還是老的辣,此計實在是妙,梁叔可真是脫了幹係,嘿嘿——”

彭昆話音未落,冷不防門“轟”地被人撞開,蘇小飛一進來就跪在梁再堂身前:“梁叔行行好不要把我交出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彭昆趁機想溜,恰在此時,二、三十位參與打架的同鄉一齊進來問原委:“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