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隻木箱擺在天井中,啟封後彭昆要手下抬進室內全部擦試幹淨。
彭昆頻頻與向他問候的手下說話:“好好幹,從明天起開始用真家夥了!”洪義堂沉浸在興奮之中,連小氣的梁再堂都設晚宴款待全堂人員以示祝賀。
開宴前,彭昆唾沫飛濺講述此行的經曆,梁再堂聽得一驚一乍,感歎江湖險惡。
彭昆趁勢道:“江湖曆來都是這樣,你不殺人人就殺你,毫無客氣可講!所以,為了我們能長期立足香港,我有要事與堂主商量——”
說到此處,彭昆示意左右退下。
書房裏隻剩下兩人,彭昆這才與梁再堂耳語:“我今晚準備采取行動,消滅所有的對手!”
梁再堂一驚:“這、這太急了吧。”
“不急,雖然陳文龍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消滅莫啟青,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莫啟青僥幸逃脫,他在明天白天就能抵達香港,一日之內其他堂口也能擁有武器,那時候再消滅他們就困難了。”
梁再堂摸著下巴:“你說的有道理,隻是弟兄們一輩子還沒摸過槍,恐怕不會打。”
彭昆從腰上撥出駁殼,退出子彈,把弄幾下:“很簡單,幾句話就學會,打更容易,三點一線,一扣板機就成了,比舞刀弄棍好學。”
梁再堂跟著學了一回,果然容易,但仍有顧慮:“一下子消滅十幾個堂口,這不太現實。”
彭昆想了想,點頭道:“選擇主要目標,我們離陳餘祥的‘洪勝堂’最近,所有堂口中又數他最有實力,先鏟除了‘洪勝堂’,我們等於少了一個最大的對手,其餘堂口就會俯首稱巨。”
彭昆說服了梁再堂,衝外頭大叫道:“來人啦——”
一位衛士跑步進來,問道:“梁堂主、彭軍師,有什麼吩咐?”
彭昆道:“傳向教練進來。”
一會向科武進來,彭昆問道:“槍都擦拭完了?”
“差不多了。”
彭昆也不讓他坐:“吩咐弟兄們擦幹淨些,你和阿英辛苦一下,爭取半個小時內教會弟兄們裝子彈、打槍,今晚攻打‘洪勝堂’。”
“是。”向科武轉身離開。
“慢。”彭昆道:“千萬不要走漏風聲,去廚房說說,要他們把飯菜辦豐盛些。”
向科武剛退下,彭昆問道:“請問堂主還有什麼吩咐?”梁再堂道:“我有個問題不明白。你跟廣州水路稽查科的陳文龍說好了,如劫得莫啟青的武器就全部買下,我們要得了這許多嗎?”
彭昆點頭:“要得了。亂世之中武器就是權力和財富,可以大賺一筆。況且我們正需要擴充自己。”
“隻是一下子拿出一筆這麼大的現金……”
彭昆滴溜著陰險的小眼睛,小聲說:“堂主放心,不用花多少錢。”
梁再堂皺眉道:“陳文龍是陳炯明的侄兒,你敢短他的?”
彭昆:“陳文龍這小子是個地道的‘二百五’,沒什麼本事,給他一、兩萬大洋就已經夠對得起他了。陳炯明又怎樣,這裏是香港,英國人的地盤,他管不了,隻要貨一到手還不是憑我們宰。”
梁再堂喝了口茶,對彭昆說的事不再有顧慮,未了又問:“你們說好怎麼聯絡?”
彭昆說:“我留了這裏的地址。陳文龍也說過派他的心腹、虎門稽查站的站長黃金文持他的字條來這裏找我。”
梁再堂說道:“還有一事,我早就該跟你說了……”
彭昆:“堂主請講。”
梁再堂轉身向內室:“還不出來向彭軍師請罪。”
彭昆回過神來,麵前已齊“唰唰”跪了兩個人,竟是蘇小楓、蘇小飛兄弟。
彭昆怒火頓起,從腰上撥出手槍:“這把槍已經開了殺戒,看來又該它送兩個笨豬歸西!”
梁再堂奪下彭昆的手槍:“軍師息怒,你去大陸的當天他倆就回來了,雖未辦成事,難得他們還能回來,堂口剛剛成立,正是用人之際。”
彭昆收了槍:“看在堂主份上,饒你兩條狗命,說,這麼長時間去了哪裏!”
蘇小楓看看弟弟,弟弟看看蘇小楓。最後還是蘇小飛先開口:“報告軍師,我們按你的吩咐去如意樓找馬佛,人是找到了,可馬佛一聽說我們要買軍火,就笑掉了大牙,說什麼也不肯引薦,還說什麼我倆個尖嘴猴腮,比癟三還癟三,還敢吹牛皮做軍火生意……”
彭昆質問:“何不早點回來?!”
蘇小飛道:“我見任務完不成,就對哥說,算了,我們明天回去,哥說不行的,軍師會罵我們沒用,不如去尋找莫啟青,繞過馬佛那一道。可是廣州那麼大。哪裏找得到?後來我們在西關發現了好多剛從鄉下進城的‘雞婆’,一個大洋可以搞幾次,這一玩就把時間給忘了。”
彭昆一腳踢開蘇小飛,問蘇小楓:“你說,是不是這樣?”
蘇小楓道:“差不多是這樣。我們倆去談生意,別人真是不相信,更何況是違法的軍火生意。當時我就想著回來,可弟弟不肯,說他打死了東莞老太婆,陳餘祥不會放過他,不如趁這機會留在廣州,還說西關的女人象小菜一樣便宜,所以——”
彭昆喝道:“夠了,給我扒下你弟弟的褲子,往死裏打!”
外麵的士衛馬上尋來梁府的“家法”遞給蘇小楓。蘇小楓真個就打了起來。所謂的“家法”其實就是一塊楠竹片,中間開了縫,打一下,把屁股肉夾一點點,十分的痛。
不說彭昆如何懲罰蘇小飛,“洪義堂”上下吃過晚宴已是深夜11點,百十號人排成整齊的隊伍站在天井裏聽彭昆訓話,每個人腰上別一支駁殼槍,填滿十發子彈。
彭昆的訓話無非要消滅勁敵洪勝會,稱霸香港,接著要向科武布置作戰部署,就在這時,彭昆發現曾英勇不在,問向科武,向科武也說十分鍾以前還見過他,以為是軍師派他辦事去了。
彭昆很納悶,高聲喊叫:“曾英勇,曾英勇去了哪裏?!”
很久,廁所裏才有人應道:“在這裏!”
曾英勇提著褲頭出來鑽進隊列裏,天井裏發出一陣哄笑聲。
彭昆用厲害的小眼睛盯著他:“你去了哪裏?大家都在等你!”
曾英勇道:“這兩天跟軍師去廣州吃了不幹淨的飯菜,拉肚子。”
彭昆不再多說,命令道:“馬上出發!”
百十人槍在向科武、曾英勇的帶領下有紀律地走出大門。從水坑口至筲箕灣有四十多分鍾的路程,正好在子夜把“洪勝堂”包圍了。
彭昆令所有洪義堂人員趴在牆頭,等他一聲命令就可以衝進去。
彭昆見周圍無異常情況於是下令。
一時間槍聲大作,對方豪無抵抗,眾人越過牆頭,衝進室內對著床鋪猛打。“洪義堂”成員大都是第一次用槍,感到很過癮,一下子就把槍膛內的子彈打光了。
黑燈瞎火,香港一些偏遠的地方還沒有電燈,打到最後,彭昆感到有點不對勁,因為對方一直沒有反抗。
情況很快查明了:“洪勝堂”早有防備,已提前全部轉移。
彭昆懵了,腦海立即閃出:內部出了奸細!
內奸是誰呢?
回到堂口,這個問題在彭昆腦海久久縈繞,苦苦折磨著他。淩晨三點多鍾才在床上迷糊過去,直至有人來床前叫他。
睜開眼睛,窗外陽光燦爛,叫他起床的是蘇小楓。
彭昆極不耐煩:“吵醒我幹什麼?!”
蘇小楓躬身道:“報告軍師,是梁堂主差我來叫你的,說是外麵有位叫黃金文的先生求見。”
彭昆從床上彈起,一邊穿衣,一邊罵道:“混帳,怎不早點告訴我?”
彭昆急匆匆洗了臉,抹了一層雪花膏,把頭發梳理好,這是他的習慣,再忙也不會忘的必備功課。
彭昆的住房在梁府後棟,他來到正門廳堂,果見一位穿長衫、手拿紙扇的胖男人起身向他施禮:“你就是彭先生?”
彭昆道:“正是在下。先生貴姓大名?”
胖男人道:“免貴姓黃,名金文。”
彭昆抱拳:“久仰久仰,聽龍哥說黃先生很能幹,今天得見,果然儀表非凡。”
黃金文道:“彭先生過獎,黃某人受陳科長派遣,來送一信。”
彭昆接過紙條展開——彭老弟大鑒:茲派手下虎門水上稽查站站長黃金文押送軍火一批,駁殼槍千枝,漢陽造250支,勃寧郎250支,子彈若幹箱,望查收。款項可令黃金文帶回,因公務纏身,不宜前來,望海函,他日一定拜訪敘舊。
恭祝大安
愚兄陳文龍民國×年×月×日
彭昆看畢把紙遞給梁再堂,皺著眉,問道:“金文兄,龍哥為何不宜來此?”
黃金文道:“陳科長本是想過來看你們的,經過商議認為不妥。”
彭昆:“有何不妥之處?”
黃金文道:“科長本人不知,是弟兄們提醒他,說這批軍火數目巨大,一路上難保沒有個三差兩錯,若中途給其他人劫去,一經傳出,說陳都督的侄兒走私軍火,這還了得?”
彭昆連連稱是,又問道:“這批貨是何時截獲的?”
黃金文抱拳道:“彭先生果然是孔明再世,陳科長佩服不已。他按你的計劃從昨下午開始就在虎門水域攔截,果如你所料,莫啟青昨晚就運了三船軍火過來。”
彭昆來了興趣:“後來交上火了?”
“那是一定的,不過他們再猛也頂不過我們的大船大槍,猶其遵照你的安排我們在艇上架了一挺機槍,打得三山會抬不起頭來,再用船一撞,他媽的,他們全都喂魚。”
彭昆臉上露出興奮之色:“這下子你們立功了。”
黃金文道:“還不是多虧了你。”彭昆連道:“莫啟青他們怎麼了?”
黃金文道:“全死了,屍體一具具扔進江裏喂魚。”
彭昆著:“貨在哪裏?”
“在渡輪碼頭,有二十多名弟兄看守。”
彭昆起身:“你先走一步,我馬上就來。”
黃金文離去,彭昆令向科武點起二十多名手下,帶上手槍,分乘兩部貨車去渡輪碼頭提貨。
這兩天珠江三角洲和香港地區下了幾場大雨,維多利亞水麵失去了往常的寧靜,風挾著一個又一個的巨浪把海上航行的船隻掀得一起一落。
由於風大,泊岸的船隻比往常少了很多,碼頭搬運工也少了一半。彭昆還在車上的時候,遠遠就見站著的黃金文。
黃金文領著彭昆把車開到碼頭的最西邊,然後跳下來:“不好意思,為避警察耳目,船隻能停在這麼偏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