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偵探的人也斷斷續續回來了,彙報梁府的情況。說洪義堂的人進進出出,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莫啟青最擔心彭昆再演“空城計”,到了十點又派雷進領幾個人去水坑口梁府監視。
深夜12點,莫啟青率“三山會”百餘人出發,隻留幾十人守衛堂口。
為了不引起對方注意,莫啟青讓手下裝成閑逛的遊人,在附近分批乘坐大卡車去水坑口。
兩部卡車分別是渡輪碼頭和廣州酒家門口劫來的,後來又經過維修、改裝,換了車牌。
淩晨一點,全體“三山會”會員抵達水坑口,將梁府團團包圍……莫啟青最後一個到達,卡車仍然在附近準備事後接應。
此時萬家燈火熄了十之八九,巷子裏亮著昏慘的路燈。沒有行人,偶有幾聲狗吠。
莫啟青在梁府鄰家的一堵後牆旁與雷進碰頭。
雷進向莫啟青報告,十點半鍾他就來到了這裏,梁府人來人往,到十一點,基本上全部歸家,幾乎每層樓上都亮著燈,由此可證實彭昆不會再演“空城計”。
莫啟青仍不放心:“熄燈後有人出去沒有?”
雷進搖頭:“沒有。到了十一點我就派人在巷口監視。”
莫啟青不再多問,吩咐各頭領帶自己的弟兄進入狀態。然後領著黃紹榮來到正門。
梁府的正門是一扇鐵大門,外圍是帶倒鉤的鐵柵欄。柵欄內有一名持槍衛兵坐在天井石凳上抽煙。
莫啟青靈機一動,把衣服一束,頭發揉亂,挑起早備好的貨郎擔,繞過一條巷,從遠處向這邊走來,一路搖動貨郎鼓。經過梁府大門口,莫啟青摸出一包駱駝牌香煙伸進鐵柵欄內:“先生抽煙!”
衛兵坐在石凳上不動,揮手道:“去去去!!”
莫啟青扮哭腔:“可憐可憐借個火,我半天沒抽煙了,這深更夜靜的到處關了店買不到洋火。”
衛兵也是煙蟲,知道煙癮來了是什麼滋味,他終於起了身。
莫啟青把煙伸到他身前:“來一支。”
衛兵認出是“駱駝”牌,這在才當時是最高級的香煙,伸手抽出兩支,在鼻底下聞了聞,樣子十分愜意,然後裝入自己煙盒裏。莫啟青哈著腰,叼一支在嘴裏,把煙盒又伸進去,含糊糊道:“再來一支,不用客氣。”
衛兵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裏,擦燃火柴湊過去給莫啟青點煙,冷不防一雙手被牢牢鉗住……黃紹榮隨後上前幫忙,他掐住了衛兵的脖子,狠狠用勁……直至他口吐白沫……莫啟青得空越過鐵柵欄,在衛兵後背填了一匕首,從他身上搜出一串鑰匙開了鐵門。
“三山會”的大隊人馬潮水般湧進梁府,將院子的每間房子封鎖……
槍聲大作,“洪義堂”遭突然襲擊,有的在夢中就喪了性命,有的從床上醒來尋不著衣褲,就中彈斃命了……槍聲、喊叫聲持續了十幾分鍾,最後剩下一片寂靜,仿佛剛才的槍戰不是發生在這裏,而是遙遠的天外……莫啟青開亮所有房間的電燈,檢查每具屍體,逐個驗屍,有沒斷氣的,一律補刀……
都檢查完了每一房間,莫啟青問道:“誰殺了洪義堂的首領?”
黃紹榮舉手說:“我殺了梁再堂。”
莫啟青又問:“彭昆呢,彭昆的屍體在哪裏?”
全場鴉雀無聲。
書接上回,彭昆聽完蘇小楓的彙報,自知一場血戰無法避免,思想陷入了混亂中……他捧著頭,說:“去罷,有事我會叫你。”
蘇小楓道:“我們還是逃吧,避過鋒芒再從長計議。”
彭昆突然一拍桌子,凶相畢露:“住嘴,這裏也是你說話的地方?!給我滾,敢走漏半點風聲我斃了你!”
蘇小楓以為自己功大莫蔫,現在反挨一頓臭罵,悻悻離去。
彭昆內心很亂,腦子裏老是出現莫啟青血洗“洪義堂”的幻覺……打肯定是打不過的;躲,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隻要莫啟青起了報複之念,就絕不會放過“洪義堂”……江湖是險惡的,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脖子上有什麼東西在爬動,彭昆用手一掃,一個小東西掉落在桌上……定晴一看,彭昆嚇得身子一麻——竟是一條有毒的壁虎……彭昆小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蛇、小老鼠敢捉著玩,牆上的壁虎更是當蟲子捉,父母知道了,嚇唬他:壁虎咬一口無藥治。嚇得他甩手就丟,以後隻要看見壁虎就肉麻。壁虎被彭昆掃落在桌上,迅速擺動著尾巴爬上牆壁。驚魂未定的彭昆幹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隨手抓起一塊抹布向牆上撲去……壁虎被壓著了尾巴,張開血盆大嘴反身咬人——這當然是徒勞的。
壁虎反撲失敗,身子一掙,將尾巴甩斷,居然奇跡般得以逃脫,爬上了天花板……彭昆一楞,由此受到了啟發——我何不學學壁虎,來一個“脫尾”……
主意打定,一條錦囊妙計誕生了……彭昆把蘇小飛宣來,令其火速去塘西請許成名,說有要事商量。
蘇小飛領命退下,彭昆又擔心太慢,叫道:“坐梁堂主的車去,速去速回,十萬火急,不接來許堂主不許見我!”
蘇小飛領命去了,彭昆又把蘇小楓宣來,對他如此這般一番耳語。蘇小楓會意,伸出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彭昆臉上閃過一絲陰冷的煞氣,咬著牙齒說:“我要讓對我哪怕隻有一絲毫不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蘇小楓單腿下脆表忠心:“小的對軍師永遠無限忠誠,出生入死,都願跟隨您的鞍前馬後。”言罷,又叩了三個響頭。
彭昆得意地摸著拉得很長的下巴:“不錯,將來香港成了我們的一統天下,我絕不虧待你。下去,集合全堂人員去後堂,我要訓話。”蘇小楓下去,彭昆背著手,來到東頭梁再堂的臥室。
門關著,裏麵傳來女人的浪笑和梁再堂的淫笑。彭昆毫不猶豫地敲門:“堂主,是我,有急事商量!”
門開了,一位十六七歲的小女人紅著臉低頭從彭昆身邊走過,留下一股胭脂味令他身全一個激靈。
六十歲的梁再堂為了要兒子,最近又換了一個小老婆,他還是相信算命先生的話,老來一定得子,可見他的虔誠世上少有。
梁再堂整好唐裝衣扣,請彭昆入坐,自己也在紅木雕花床沿上坐了,問道:“軍師有何急事?”
彭昆歎道:“剛才蘇小楓探得一個重要情報,說是明天淩晨‘三山會’血洗許成名的‘洪群樂’。”
梁再堂:“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彭昆道:“關係大著啦,在江湖上混,義氣、信用是立足之本,許成名為我們‘洪義堂’與莫啟青結下梁子,現在他有難,我怎好袖手旁觀?這是其一。其二,目前香港堂口三足鼎立的雛型已基本形成,三者中我堂居中,腹背受敵,一旦許成名全軍覆沒,局勢就定型了,如果能保住‘洪群樂’,還可以緩和。因此,我們和許成名的關係是唇存齒亡的利害關係。”
梁再堂不懂得這樣深的道理,肯首道:“那就幫他一把。”
彭昆點頭:“我知道堂主會通情達理,所以撞自作主,弟兄們已在後堂等我們訓話。”
寬敞的後堂本是梁再堂父親準備在香港成立梁氏宗祠用的,後因香港多是新客家人,難得連宗,就一直空在這裏。
“洪義堂”二百名新舊會員列隊在台前,彭昆和梁再堂走上祭台,全體人員的神色十分疑重。彭昆要梁再堂說話,梁再堂簡單地說了幾句開場白,接下來還是由彭昆唱主角。
彭昆掃視一眼台下,尖起聲音說:“弟兄們,據最新情報,‘三山會’要剿滅許成名,許成名是為我們與人結仇的,為了江湖道義,‘三山會’欺侮許成名,等於欺侮我們!”
彭昆習慣性地眨巴一雙小眼睛:“我彭某人無德、無能,但有一身義氣、一付熱血心腸,弟兄們跟著我,隻要有一份好處,我就願意分成兩百份……我始終堅信大家和我的心是一樣的。今天我召集大家在這裏,希望弟兄們隨我一起去援助洪群樂……我也不瞞大家,那將是一場惡戰,但我彭某人有信心打贏,弟兄們若對我有信心,就隨我去,多多益善,當然,堂口也是要人守的,因此,我們自由選擇,不願去的絕不勉強!”這時,蘇小飛在堂外探頭探腦,彭昆小聲對梁再堂說道:“堂主,許成名來了,我和他議事,車要用一個晚上。”
梁再堂應充大方說:“用車的事你可以做主,別忘了吩咐司機不要碰了。”
彭昆心下冷笑,離開台上,那邊蘇小飛小聲報告:“軍師,你吩咐的事小的辦完了,許堂主正在大廳等候。”
彭昆哼出重重的鼻音:“知道,還不快去通知司機備東!”彭昆罵走蘇小飛,果見許成名在大廳坐著,說:“許兄失禮了,有點急事,恕不迎候。”許成名說:“不敢,不敢,彭兄有何指教?許某人洗耳恭聽。”彭昆與許成名耳語:“這裏不便議事,我帶你去個地方。”這時蘇小飛跑步過來,垂手報告:“軍師,車備好了,在外等著。”彭昆做了一個手勢:“許兄,請——”許成名客氣了一回,最後還是走在前頭,在大門外上了一輛黑色雪佛萊。司機回過頭小聲問道:“軍師,請問去哪?”彭昆幹咳一聲,說:“旺發賭館。”
梁家祠堂“洪義堂”成員見彭昆說了一半話就離去了,都感到納悶,以為餘下的話梁再堂會接著說,誰想梁再堂站了半分鍾也離去了。會場開始出現騷動,有人竊竊私語,不知軍師搞什麼鬼。一直不吭聲的蘇小楓見梁再堂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大聲咳了兩聲,跑上台,用尖尖的聲音說:“弟兄們,剛才軍師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要大家自由選擇。”沉不住氣的喊叫道:“他人都不見了,要我們怎麼選擇?”蘇小楓舉起雙手做向下壓的手勢:“靜一靜,聽我把話說完!”台下靜了,蘇小楓擼了把鼻子:“我們軍師考慮得十分周到,為了充分體現弟兄們的意願,他在現場不方便,所以先去了旺發賭館。現在我們大家都出去,到了外邊各自散開,願去‘旺發’的去‘旺發’,不願去的還可以自己回來!”
眾人恍然大悟,暗暗佩服彭昆想得周到,一些本不願去的礙著彭昆的麵子也許不得不打腫臉充胖子,現在全沒這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