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名“洪義堂”成員心態各異,有對彭昆懷疑的,也有信任的,更多的還是抱著“混口飯”吃的態度,根本沒有什麼“稱霸江湖”的雄心壯誌。這幫人出了門,蘇小楓便叫了幾個平日跟彭昆較親近的,把槍枝、彈藥、手雷等物搬上貨車,隻留下一部分做守衛堂口之用,然後開往塘西旺發賭館。蘇小楓抵達“旺發”的時候,彭昆一行才在四樓的議事廳裏坐定。
由於那天“旺發”遭“三山會”襲擊,賭館也死傷了一批員工,賭館一直沒有正常營業。
彭昆、許成名分賓主坐定。蘇小飛奉完茶,垂手道:“軍師,我下去了。”
彭昆說:“別走太遠了,有事會叫你。”
彭昆搖頭歎道:“許兄見笑,這些下人都是扶不起的阿鬥,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懂。”
許成名說:“誰能像彭兄這樣見過大場麵?隻怕全香港也找不出幾個來。彭兄,你找我來有何事商量?”
彭昆歎道:“‘三山會’果然還是不肯罷休。今天,蘇小楓探得一個準確情報,說是明天淩晨‘三山會’全部出動,攻打貴堂,得到這個情報,我心裏不安嗬!”
許成名臉更加慘白,嘴唇發紫,咬著牙道:“我跟他拚了!”
彭昆道:“許兄不要衝動,靜下來聽我說話。硬拚是斷然不能的,‘三山會’勢力強大,兵多將足,真正打起來隻怕香港都找不到對手。”
許成名一拳擂在桌上,茶盞便蹦了起來:“難道我就伸著脖子給他砍?!”彭昆擺擺手:“許兄聽彭某人說一句話,也許可以商議出一個萬全之策來。”
彭昆見許成名一步步入了他的圈套,說道:“我有個不太成熟的建議——你們洪群樂堂口反正是租房,不如暫時搬到我們旺發賭館,先躲幾天再說。”
許成名道:“這樣豈不給你添麻煩了?”
彭昆:“許兄又見外了,我早說過,‘洪義堂’跟‘洪群樂’是唇亡齒寒的關係,他要滅你,也是為滅我做準備。因此,我決定和你並肩戰鬥,共同度過難關。不瞞你說,我已做了動員令,鼓勵弟兄們與‘洪群樂’共存亡!”
許成名被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這時,蘇小飛進來報告道:“軍師,蘇小楓過來了。”
“讓他進來。”
蘇小楓進來,單腿下脆:“報告軍師,你吩咐的事全部辦好了。”
彭昆:“起來回話。兄弟們的情緒怎麼樣?願不願和洪群樂的弟兄們並肩作鬥?”
蘇小楓站起來,望著許成名:“也有願意的,也有想不通的。”
彭昆點頭:“很好,這才正常。五個手指不會一樣齊,何況人心?”
蘇小楓趨前一步:“軍師來這一招,憑他什麼人心、鬼心都涇渭分明了。”
彭昆道:“槍枝,彈藥帶齊了沒有?”
蘇小楓:“帶齊了。”
彭昆點頭:“沒事了,先把武器彈藥抬到四樓。自己原意過來的弟兄先安排在二樓。”
蘇小楓道:“二樓是餐廳,堆了很多餐桌、椅子。”
彭昆道:“全部扔掉,我們以後不再開餐廳,那是沒出息的行當,另外把三樓收拾幹淨,給‘洪群樂’的弟兄住。”
蘇小楓退下,許成名抱拳道:“大恩不言謝,彭兄受我一拜!”
彭昆連忙扶起,雙方歸坐,研究如何對付“三山會”。事畢許成名回家把手下帶到“旺發”來。
許成名離去,蘇小楓因撐不住,笑出了聲。彭昆問道:“笑什麼?!”蘇小楓掩著嘴:“報告軍師,我笑許成名是頭蠢豬,分明是你要利用他來保護‘洪義堂’,他還對你感激不盡。”
彭昆在“旺發”等到晚上九點多鍾,斷斷續續來了一百餘名洪義堂成員。這些人大多數是迷信彭昆的,認為彭昆足智多謀,可以成就一番大事業,隻有少數人是經不住朋友好心相勸才來的。彭昆對這個數字很滿意,洪義堂有這麼多精英做基本骨幹已經足夠了——千軍易得,一帥難求,有了他們,今後就不愁發展。
十一點以後,“洪群樂”也搬了過來。
是夜,彭昆令蘇小飛從桃花園叫來兩個紅牌阿姑做伴,一夜銷魂,又令蘇小楓明天一早回堂口探聽。次日醒來,打開門,門外齊刷刷跪下昨晚過來的那一百餘名弟兄……彭昆當然比誰都明白,哈哈大笑:“起來,起來,弟兄們都起來!從今開始,我們同生死、共命運,團結一致,成就千秋霸業。曆史上我最欣賞兩個人;一是項羽,生做雄傑,死為鬼雄,活著就是要活得轟轟烈烈,我相信兄弟們也一定有這雄心壯誌,不然也不會跟了我;另一個我欣賞的人物是——”彭昆突然打住了,他不便說出第二個曆史人物的名字。
眾人既然聽了一半,哪裏容得彭昆不說,齊心問道:“軍師,第二個英雄人物是誰?”
彭昆被逼得沒辦法了,眼睛骨碌碌一轉,說道:“我第二個欣賞的人物是劉備,桃園三結義的三位英雄數他最沒本領,靠的是一身義氣。我也一樣,沒什麼能耐,文,不會吟詩做對;武,手無縛雞之力,今後打天下全仗弟兄們!”
這時有人提議:“軍師,現在梁堂主死了,你就出任堂主吧!”
眾人異口同聲:“軍師,做我們的堂主吧!”
彭昆盡量控製住激動,說實在的,他太想當這個堂主了,自成立堂口,洪義堂其實等於是他做主,梁再堂不過是一件擺設。如今,他略施小計,讓梁再堂及一些對他懷疑的人全部死在“三山會”的槍口下……現在堂主的位置無論是名義還是實際,都毋容置疑是他彭昆的了。
眾人見彭昆久久沒有答應,又跪下來,異口同聲:“軍師,答應我們吧,‘洪義堂’不能沒有堂主!”
彭昆臉上貌似平靜,心裏卻在翻江倒海、反複權衡……最後,他一咬牙,決定不戴“堂主”的桂冠……彭昆馬臉上的肉搐動著,突然罵道:“你們這些混帳還是不是人?!”眾人一愣,麵麵相覷。
彭昆聲淚俱下說:“我以為你們都是我的知已、患難弟兄,沒想到說出來的話讓我傷心,梁堂主屍骨未寒,就要我當堂主,你們還是不是人?到傳到江湖上,我彭昆豈不成了無情、無義、無仁、無德的敗類?!”
眾人都紅著臉,垂頭不敢吭氣。
蘇小楓站起來,說:“軍師息怒,弟兄們本是一片好意,認為一個堂口應該有堂主,隻好推舉你,沒去想更深一層的意義,還望軍師海函。”彭昆裝成很氣的樣子,語氣也溫和多了:“都起來吧,我太衝動了,不該責備弟兄們,隻怪我自己沒說清楚。弟兄們的心意我領了,今後這付擔子還是由我來挑,隻是不許叫堂主,叫軍師也行,叫大哥也可以,叫老彭也要得。我們‘洪義堂’永遠隻有一個堂主——我們的梁堂主。自成立之初,他出資鼎力籌辦,才有了今天。今天梁堂主雖然死了,但我們花的錢是他的,這旺發賭館也是他的,我手中的武器也是用他的錢購買的。飲水思源,江湖上最重的是道義、是義氣!懂了沒有?”
眾人起來,齊聲回答:“懂了。”彭昆嘴角浮出一絲險笑,點頭道:“今後誰也不許再提選堂主的事。”
彭昆很得意,這些手下,都被他輕而易舉哄住。曆史上,他最欣賞的人物並非劉備,而是曹操,曹操是最善謀權、最懂馭人的,挾天子以令諸候,借用別人現成的名望、勢力而謀天下,一生不自封為王,至死,隻是個“丞相”稱謂。彭昆欣賞曹操的足智多謀、殘忍及欲霸天下的大誌,愛屋及烏,甚至連曹操的多疑他也欣賞。眾人下去,彭昆把蘇小楓召入室內,問道:“我昨晚吩咐的事都做好了?”
蘇小楓起身:“按你的吩咐,我早晨第一時間回堂口,那裏鐵門大開,滿屋橫屍,血流成河!”
彭昆點頭,問道:“有沒有活著的?”
“每一具屍體最少三四個槍彈眼,莫啟青這回是鐵了心要斬草除根,可他哪裏想到軍師一個‘壁虎脫尾’之計把他給耍了。”彭昆湊近問道:“梁堂主的屍體呢?”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蘇小楓咧齒道:“恭喜你啦軍師,我特意查看了梁堂主一家,一個不漏死在堂口裏,嘻嘻,梁家的一切財富——”
彭昆“嘿嘿”笑著,突然拉下臉來:“不許你胡說八道,什麼你的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洪義堂’的!下麵如何議論我?”
蘇小楓道:“弟兄們這回都服了軍師了,死去的那些人都是意誌不堅定的家夥,都說死得好,不忠於軍師的人就是這下場!”
彭昆罵道:“你下去告訴弟兄們,內部的事不許隨便外傳。這回我們‘洪義堂’損失慘重,死去那麼多兄弟,連堂主也死了,我彭昆從此要立下誌向,誓與莫啟青不共戴天,替梁堂主及死去的弟兄報仇!”
“我一定照軍師的旨意傳話!”
彭昆又問道:“除了我們內部,外麵的人對我有議論嗎?”
蘇小楓道:“慘案才發生不久,沒有多少人知道,不過二樓‘洪群樂’說到了軍師。”
彭昆轉動著小眼睛:“他們怎麼說我?”
蘇小楓道:“鄧大清在私下裏跟許成名說,彭昆非常了得,這一計用得絕了,可謂一箭三雕——第一謀得了梁再堂萬貫財產;第二清除了堂口內對你不忠的勢力,從而取得了絕對的權力;第三,又緩解了與莫啟清之間的緊張矛盾。”
彭昆點頭:“這鄧大清還不錯嘛,難為他也能想到這一層。還有沒有聽到別的?比如說,懷疑我利用他們?”
蘇小楓搖頭:“小的不知。”
彭昆歎道:“說明你的情報工作做得還是不到家。既然鄧大清能分析出什麼‘一箭三雕’,那麼,他就不可能不懷疑我在利用他們,這情報才是更重要的。”
蘇小楓道:“小的該死,小的沒有探聽到更有用的情報,望軍師恕罪。”彭昆道:“知道就好,今後要加倍努力,下去吧。”
蘇小楓退下,蘇小飛隨後入報:“報告軍師,許堂主求見,說有要事商量。”
彭昆預感到許成名的造房不是什麼好事。
彭昆的馬臉飛起一層疑雲,猜不透許成名此來何意,說:“知道了,有請許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