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火拚異幫(3 / 3)

陳百威點頭:“原來如此,若不是傅靈華,恐怕這一輩子你不會想到香珠母女了。”

何南不好意思地搔著頭皮:“我也是迫不得已,年複一年,總是賺不到錢,在香港落腳後,我第一件事還是把她們母女倆接了來。傅靈華很仗義,我一個外鄉人做生意不太順手,他常常偷偷摸摸救濟我,但老是靠朋友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才想起要你和阿祥過來,誰想阿祥他——”

陳百威連連搖頭:“不高興的事不要提他了。”

“也是。”何南道,“你——你跟香珠現在怎麼樣了?聽說你一直在跟阿祥爭。”

陳百威歎道:“她心裏一直隻有餘祥。”

何南認真道:“在工作上我是你的馬仔,可就個人問題而言,我是你的長輩,我說話不客氣你別生氣。”

陳百威道:“南叔說到哪裏去了,不管什麼場所我一直把你當長輩。”

何南道:“那就好,那我就可以說了,現在阿祥死了,不是我擔心女兒嫁不出去——你一直是喜歡她的,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大不了我老著臉去問問香珠。”

陳百威道:“我確實很喜歡香珠,可是——”

何南說:“你不用多說了,我就要你這句話。不是我向著她,今後你要好好待她。

等中秋節回香港我做主把你們的事辦了。”

陳百威搖頭苦笑:“南叔,你聽我說。”

“說什麼?你還嫌我女兒?”

“你聽我說。實不相瞞,我這輩子非香珠不娶,可現在還不行,第一,餘祥剛剛死去,如果馬上確定關係,弟兄們會怎麼想?”

何南點頭:“說得還有點道理,他們都知道香珠跟阿祥好。”

“第二,這是最主要的,目前堂口正搖搖欲墜,彭昆時時刻刻在算計我們,為了全堂弟兄,我發誓暫不結婚,等成就了霸業再考慮個人問題。”

“有誌氣。”何南道,“我就是滿意這樣的女婿!”

陳百威說。“請把我的意思轉告香珠,我正是因為愛她,才決定暫不結婚,相信她能理解。”

“她肯定能理解,我女兒很聰明的。”

陳百威點頭:“所以,我們全堂上下一定要全力以赴,成就大業。你過去的經曆是一筆很豐富的財富,現在到了該使用的時候了。你負責越南這塊基地,回去後我馬上帶傅靈華去泰國開劈清邁。”

何南連忙說:“堂主,清邁的基地還是由我去開劈為好,我比靈華更熟習那裏,越南這邊交給小妮就可以了。”

陳百威明白他的心思,說:“如果阮安妮沒死你還想去泰國嗎?”

何南說:“當然不會去啦!”

陳百威說:“南叔,你一把年紀了,不要像年輕人一樣兒女情長。”

何南說:“正因為有一把年紀才更應該珍惜。”

“隻要事業成功了,還愁女人?”陳百威嚴肅地說,“自古英雄雖愛美女,但更愛江山,因為他明白一個最淺顯的道理——美女易得,江山難求,有了江山,女人大把的有。”

“你算不算英雄?想不想得江山?”

陳百威說:“目前不是,但我希望將來能成為英雄。不想得江山大老遠跑來幹嗎?”

何南說:“照你說,我女兒若嫁給你不倒楣?等你得到了江山就有大把女人,那她算什麼?”

倆人正說話竹樓那邊傳來吵嚷之聲,陳百威問:“她們在吵什麼?”

何南傾耳細聽,搖頭道:“聽不清楚,好像還有男人。”

陳百威隨後,看到小妮向這邊走來,就說:“先不急,問問小妮就知道了。”

小妮過來,向何南彙報:“南叔,我們鄉長帶了一夥鄉丁要姑娘們回去,說你們販賣人口。”

何南把小妮的話翻譯給陳百威聽,兩人愕然。因為陳百威在事前和鄉長接洽了,並送了一份厚禮,怎麼一下子又反悔呢?

倆人走出門,果見鄉長龍老山領著幾個鄉丁在指手劃腳,命令姑娘們離開竹樓。

何南上前說:“龍鄉長,我們不是說妥了麼?”

龍老山六十上下,個子不高,一口山羊胡,戴一頂越南式筍殼鬥笠,紫黑色的臉上滿是皺紋,身穿沒領的青色棉布衣,高額頭,若不是說一口越南話,和廣西靖西一帶的壯族老頭無異。

龍老山說:“真對不起,以前是說妥了,可現在上麵知道了,非要查辦不可。我勸兩位趕緊回香港去,抓住了定一個拐賣人口罪可就麻煩了——姑娘們,快出來,不會是什麼好事情,要你們去香港是當奴隸,動不動挨皮鞭子!”

鄉丁見女孩們不肯走,開始用皮鞭驅趕,一時間,幾處竹樓亂成一團,傳出“哇哇”的哭叫聲。

目睹一個個女孩離開竹樓,陳百威的心在流血……走開的不僅是女孩,而是白花花的銀子……按每個三千大洋算,這損失是何等慘重!若在香港還有拚一場的機會,可這是異鄉他國,隻能由別人擺布。

剛才還在描繪未來的美好藍圖,一轉眼就要化為烏有,何南奈不住,咬牙道:“堂主,我們去榮市把弟兄們叫來,跟他們拚了!”

“不,”陳百威搖頭,“雖然隻是一些鄉丁,畢竟代表了一級政府,一旦鬧大,無異以卵擊石。”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到手的錢打水漂?”

“最起碼眼下隻能是這樣。”

“和安樂”在越南招收的第一批女孩就這樣解散了。望著人去樓空的竹樓,陳百威十分痛心。最後,龍老山把一個布袋還給陳百威:“是我對不起你,這筆錢我也不能收……”

布袋裏是陳百威行賄的一千大洋,見對方退,陳百威連忙把手上的兩枚鑽戒退下一起推過去……龍老山又擋回來,連說:“違法的事我不幹,越南的法律是相當嚴明的!”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望著遠去的龍老山,陳百威百感交加,那些倒背著長槍的鄉丁們相互交頭接耳,不時回過頭來。陳百威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南叔,你在越南榮市呆過,除了傅靈華,還有誰知道?”

何南不解,問道:“這又怎麼了?”

陳百威道:“我懷疑有人順藤摸瓜尋到這裏來了。你認真回憶一下看有沒有在無意中說過‘板栗山’這個地名。”

何南捶著胸部說:“糟了,我在春園街市場賣魚那陣子,誰都聽我說過在板栗山種罌粟的故事!”

陳百威歎道:“這就難怪了。肯定有人盯上了我們。”

“彭昆,會不會是他?”

回頭說彭昆饒過了那隻斷了尾巴的壁虎,大聲叫道,“來人啦!”一位弟兄應聲而入:“請問軍師有何吩咐?”“把蘇小楓叫來!”

“回軍師,蘇小楓已被軍師派到麥警官那裏去了。”

彭昆:“那就叫蘇小飛進來!”

蘇小飛入內,彭昆問道:“你可知道陳百威去了越南?”

“知道。己走了兩天。”

“他和什麼人一起去的。”

“何南。”

“何南年輕時在越南呆過,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呆過嗎?”

蘇小飛:“軍師你你也知道,十多年前何南在越南榮市一個叫板栗山的地方種罌粟,還和一位叫阮安妮的女人相好——”

彭昆揮手:“好了,下去給我組織五十名精幹的弟兄馬上隨我去越南殺陳百威!”

當天子夜,彭昆帶了五十名“和義堂”成員乘火輪從西環渡輪碼頭出發,一路向西而行。船在第三天上午穿過瓊州海峽進入北部灣海麵時遇上六至七級大風。彭昆很高興,原來擔心趕不上,現在這擔心沒有了。因為一旦氣候惡劣,估計陳百威可能要到中秋前後才能回香港。

彭昆在榮市泊岸後來到板栗山,果然聽到香港老板在當地招女工的消息。

彭昆馬上聘請了翻譯,在當地明查暗訪,得知陳百威住在阮小妮家,正大興土木修建竹樓。

同來的蘇小飛不解,問道:“軍師,他修竹樓幹什麼?”

“笨蛋,連這個都不懂,他在開辦‘妓女培訓班’!陳百威果然厲害,看樣子是要長期在這裏收購女人了!”

“那我們也要開辦‘妓女培訓班’嗎?”

“當然要!”彭昆對翻譯說,“你去打聽一下,當地最大的官是誰,我想和他認識。”

翻譯鑽進一座竹樓,一會出來彙報:“彭先生,這裏最大的官是鄉長,叫龍老山,前些天他已經收了陳百威一千大洋。”

彭昆讓翻譯陪他去龍老山家拜訪,送上價值一萬大洋的金條,龍老山是個見錢眼開的人,上年紀老,把什麼都看穿了,眼中隻剩下錢。彭昆的目的很快就達到了。

彭昆才在廣州受到驚嚇,比以往更加小心,害怕陳百威知道他已來到越南。每天身邊帶了幾名槍法好、武功深的馬仔,深居簡出,遙控指揮。

板栗山那邊,由蘇小飛扮成彭昆模樣,與龍老山交涉,每有情報,及時彙報。

這天,彭昆正在旅店裏跟越南妹調情,有馬仔在外麵高聲報告:“軍師,蘇小飛求見。”

蘇小飛入內報告:“陳百威的住處我已經查到了,就在板栗山一處不起眼的坡上。”彭昆眼睛骨碌碌轉了很久:“你知道了?你親自去過嗎?”

“沒有,”蘇小飛道,“我怕一露麵就引起他們的懷疑,所以隻讓龍老山領著鄉丁過去了——另外,我還背著軍師自做主張幹了一件好事。”

“什麼好事?”

“我要龍老山以越南政府的名譽把陳百威招收的女孩子全部遣散了!”

彭昆臉露驚喜狀,“是嗎?太好了,你過來,軍師賞你。”

蘇小飛功大莫蔫地走近,想著彭昆一定賞他值錢的東西。彭昆臉一拉長,左右開弓,打得他眼冒金花,怒罵道:“混帳,誰讓你這樣幹了?”

蘇小飛捧著臉,眼淚汪汪:“我立了功你還打我?”

彭昆咬著牙:“我還要殺你呢。什麼立功,你這是亂來,打亂我的計劃。我要你查出陳百威的住處,再一舉消滅。今天你讓龍老山去遣散女孩子,就會引起陳百威的懷疑,你、你……”

蘇小飛這才明白犯了錯誤,打自己的耳光:“我該死,我混蛋,我打草驚蛇破壞軍師的總體計劃!”

彭昆猛地坐了起來:“陳百威一共多少人?”

“報告軍師,陳百威隻帶了何南還有幾個心腹在身邊。”

“情報準確麼?”

“很準確,”蘇小飛說:“龍老山把每一棟竹樓都檢查了,並無多餘的人。”

彭昆鬆了口氣,點頭道:“很好,我們來個速戰速決,包圍小竹樓,送陳百威上西天!”說罷一陣狂笑。

蘇小飛也跟著傻笑。

彭昆從竹椅上站起:“殺陳百威事關重大,必須我親自去。”

板栗山位於北回歸線附近,屬典型的熱帶雨淋氣候,因氣候炎熱,雨水豐富,植被相當茂盛,雖名為“板栗山”,其實更多的還是竹子,板栗覆蓋麵積隻占五分之一。

彭昆在傍晚抵達板栗山,全體“和義堂”人員進據龍老山家。龍老山也是位老奸巨猾的角色,擔心萬一香港兩派黑幫火拚殃及他,有意要支開彭昆。

龍老山與家人商量,他兒子提出要彭昆一夥住進鄉公所。

龍老山堅決反對,說鄉公所雖有很多空屋,但都是公家的東西,一旦毀了,上麵追查起來,就能查出他參與“販賣人口”的罪行。

“因此,”龍老山說,“我們必須幫他找一個最偏靜的地方,隨便他們怎麼打,都與我無幹。”全家人想起十幾年前一位南洋毒梟在這裏種罌栗時留下的幾棟竹樓。

於是彭昆被帶到一個小地名叫“牛皮灘”的地方,這裏正是當年何南種罌栗的住宅,下麵是一條小河,悠悠咽咽地流著碧如翡翠的水,河兩岸則是各種不知名的野花,散發著很濃的香味。

當年種罌栗的人走了以後,這裏全部改種板栗,承包給當地農民,所得收入歸鄉公所。板栗每年農曆四月開花,中秋後成熟,這些竹樓理所當然成了守板栗的住所。目前還是初秋季節,板栗才長成很青的一個刺球,竹樓也就暫時空著。

彭昆對這裏很滿意,認為是一個培訓妓女的理想場所,把陳百威打敗,將來這裏便是“和義堂”的天下。

安頓下來後,彭昆即派蘇小飛去阮小妮家打探。這裏離阮小妮家不遠,隻須越過一架不高的山梁。一小時後蘇小飛回來報告,言明周圍沒有動靜。

沒有動靜就說明陳百威還沒有調兵遣將,彭昆問道:“你親看見陳百威在竹樓裏麼?”

蘇小飛說:“那裏有一條狗,我怕打草驚蛇,因此沒有近前,但竹樓裏明明白白點了桐油燈,還看見燈下的人影。”

彭昆站起來,揮手道:“走!”

於是五十名荷槍實彈的“和義堂”馬仔浩浩蕩蕩翻過山梁,果見小河邊的竹樓裏亮著燈,在空蒙的夜色中十分耀眼。

逼近目標時,彭昆指揮手下分四處包抄,一切就緒後,他在保鏢的衛護下躲到一個最安全的地方下令開火。

一時間槍聲大作。當他人以為是鞭炮聲——越南人凡結婚喜慶、生日壽慶都習慣放炮仗,因此誰也不在意這裏的槍戰。

槍聲持續了六七分鍾慢慢稀了,最後停了下來。

黑燈瞎火中蘇小飛跑來報告,“軍師,解決了。”

彭昆把鑽進草叢中的頭抬起,說夢話一般:“解決了嗎?”

“解決了,”蘇小飛說,“我們一陣亂槍,打得他們沒有還擊的機會就完蛋了。”

彭昆清醒過來,驚問道:“什麼,他們沒有還擊?”

“是呀,這樣才好!”

“好個屁,沒有還擊說明他們不在竹樓裏,滾,看清楚了再回來報告!”

“可是,天很黑呀。”

“蠢豬,你不會打火把?”

蘇小飛打著火把在竹樓尋找,但見裏麵的竹器家具、地瓜被打得滿地都是,就是不見一具屍體,心裏暗叫:“上當了!”一時火起,把竹樓付之一炬。

彭昆十分惱火,打了蘇小飛幾個響亮的耳光,悻悻回到牛皮灘。

竹樓燃燒起來,火光衝天,彭昆不時回過頭,心裏越來越不安寧。

彭昆心想絕對是因為上午龍老山帶領鄉丁在這裏搗亂引起了陳百威懷疑,於是沒好氣地問道:“蘇小飛,是不是幸虧龍老山把妹仔解散了?”

蘇小飛搔著頭:“我隻想到有越南妹在不方便攻打,沒想到陳百威比狐狸還狡滑、比兔子還小心……”

彭昆罵道:“你還沒想到你隻有一個腦袋,回去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蘇小飛下意識地摸了摸頭,問道:“軍師,現在怎麼辦?”

彭昆道:“先回牛皮灘休息,明天再做打算。”

蘇小飛導前,彭昆仍十分詭密地走僻靜處,令保鏢們緊緊跟隨著。回到牛皮灘,五十多個“和義堂”馬仔剛剛就寢,彭昆便預感到周圍有一種異樣的危險,也就在這時,幾十條黑影在夜色裏向這邊逼近,衛兵突然叫喊:“陳百威來了!”

話音甫落,槍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