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掃蕩九龍(1 / 3)

話說彭昆從新聞報社回來,越想越感到問題嚴重。

自從省港大罷工以後,由於香港的警力日漸強大,他感到光靠在黑道上打打殺殺已沒有過去那樣好混了,幸好還爭得一個太平紳士的頭銜。

多少年來,他把自己扮裝成好人,參加社會上的各項慈善活動,好容易獲得與太平紳士相稱的社會名聲,沒想到一夜之間徹底砸了。

陳百威毫無通融的口氣令彭昆絕望。這還不算,他們打死兩名和義堂成員也向警方告了案,成了他暗害大陸名流的證據。

接下來一切都在陳百威的操縱之中:警方立案偵查,小草出麵佐證,各家報紙打落水狗似的紛紛刊登彭昆的各種醜聞……名聲臭了,接瞳而至的是生意大受影響,這些年來,彭昆挖空心思苦心經營“旺發”,采取了多種手法,使“旺發”始終居於塘西風月之首。

三十年代中期,公娼被禁,彭昆靈機一動,想出了不少花樣。

第一,導遊社。

男女之間,雖然最後還是上床那回事,但在那回事之前,玩出許多花佯來,增加一些神秘感,就有了更強的誘惑力。彭昆的“導遊社”就是把他過去經營的妓寨改換名稱,妓女成了導遊妹,帶客人入室內鬆筋骨、按摩,撩得嫖客到最後不得不掏錢幹那事。

第二,人體寫生。

這玩意是受到大陸著名畫家劉海栗開辦人體寫生引起官司想出來的,不過到了彭昆手裏,並非為了藝術,而是一種純粹的色情玩意。隻要交錢,不管你會不會繪圖都可以進去。凡想看裸體美女的男人,在外麵按鈴,立即有人出來請入內。裏麵是一個大客廳,按美術學校的畫室布置,設有很多畫架。交了錢,每人發一個畫板,一張宣紙、一支鉛筆,然後坐在畫架前,看台上一位一絲不掛的妙齡女郎做搔姿狀,三分鍾過後,自會有人喊道:“擺好另一款姿勢啦!”這玩意一興起,“旺發”立即門庭若市,大廳裏擠得滿滿的,又可逃脫政府的查禁。

第三,真人表演。

這也是彭昆想出來的絕招,在一間大廳裏,四周都是坐位,中間放一張床,交了錢走進去,燈光就照著中間那張床上的一對赤裸男女沒完沒了的用各種動作做愛,看的周圍的人難耐難熬。

此外,彭昆還發明了“一元試片”、“小步電影”等等玩意,生意一直紅火,沒料到短短的一段時間,因名聲臭了,連客人都不願做他的生意。彭昆本是位心胸狹窄的人,這樣一來他把仇恨發泄到港人身上,恨不能魚肉全港百姓。

這機會終於被他等來了。

就在半山區事件發生不久,日本人的氣焰日漸囂張,積極地推行“南進”方針,香港上空烏雲密布,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最先得到這消息的人是蘇小楓,他回來向彭昆報告,當時彭昆張大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

蘇小楓嚇壞了,以為彭昆中風,搖著他的身子叫道:“軍師,你怎麼啦?!”

彭昆突然大喊道:“我報仇的日子終於來羅!”

蘇小楓不解:“軍師,日本人就要來了,你為什麼還高興?”

彭昆滿麵春風,說道:“我告訴你,日本人來了是大大的好事。”

蘇小楓搔著首,還是不解:“可是,聽說日本人很凶的,見人就殺。”

“正因為凶,肯定連英國人也怕他,這樣一來就沒有精力管治安,我們就可以趁機大撈特撈不用擔心警察!”

蘇小楓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喃喃道:“隻是我們的名聲從此更臭了。”

“我的名聲早就臭了,這回我要壞到底,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壞事——遺臭萬年總比默默無聞好得多。你知道日本人具體什麼時候打過來嗎?”蘇小楓搖頭:“總之快了,新港督楊慕琦上任一位家眷也沒帶,現在香港的正規部隊隻有英國兩個營、印度軍隊兩個營。此外還有高射炮隊,野戰炮隊、皇家工程隊。楊慕畸很焦急,想招募組織非正規部隊,幾經努力,才有了退伍軍人休斯指揮的一班超過55歲的外籍人士組成的‘休斯兵團’以及香港英籍居民組成的‘香港團隊’。另外還有一百名葡萄牙人和450名華人自願入伍。看樣子是非打不可了。”

彭昆點頭:“很好,我們馬上組織力量,準備大幹一場!你下去打聽,一有消息火速彙報。我們要選準日本人抵達前的兩天行動,這兩天絕對安全,警察都上前線去了!”

1941年12月7日,日軍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

1941年12月8日清晨8時30分,日本空軍在九龍的城南道投下了第一顆炸彈,香港頓時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當日,日軍除以空軍轟炸啟德機場、金鍾兵房及大古船塢等地之外,陸軍第三十八師團,亦以第二二八步兵聯隊為攻擊前鋒,向新界進攻;海軍方麵亦由第二艦隊協同作戰。於是,新界北部一下子便陷入日軍手中。

9日午後,日軍已攻至城門水塘附近,九龍市雖有獅子山隔著,但密集的槍炮聲已是清晰可聞了。

這一天,九龍的大多數人沒命地乘船劃過維多利亞港,警察更是跑得一個不剩。

從早晨聞到槍聲開始,彭昆就調集全堂口的主要力量,涉過對麵,在九龍區的欽州街一帶潛伏下來。

到了下午,眼見九龍的警察全部過香港去了,彭昆率手下準備出動,沒想到在他的影響下,香港好多堂口都過來發財了。

蘇小楓最先發現,不安地告訴彭昆:“軍師不好了,我們發財,其他堂口也跟著來了!”

“有多少人?”

“數不清楚,大概好幾百人。”

彭昆仰天大笑:“他媽的我彭昆幹壞事大家都跟著學,哈哈,很好,壞人越多,天下越亂,我就當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壞人頭!小楓,你下去聯絡他們,要他們盡快趕到欽州街開一個會,免得相互之間發生衝突。”

到了下午,所有想發財的人都到欽州街來了,彭昆見時間不能再拖,跳到一個高台上,用尖尖的聲調對著四周的人大聲叫喊:“弟兄們,我們發財的日子終於來了!所有的‘花腰’(警察)都跑到對岸去啦!我們要把握時機,即時出動,各堂口要齊心協力,互相支持,提防‘羊牯’們會反抗。我彭某人曆來是最講義氣、最論公道的,絕不會仗著人多勢眾,獨個發財,我絕對不是那號人。不管是劃分地盤、還是來個大兜亂,稍後各堂口的大佬再行商議。現在,哪一位弟兄有意見和想法趕快提出來,免得阻礙發財時間……”

彭昆的話聲剛落,各堂口的人七嘴八舌各抒已見,有主張集中全力攻打銀行的,有主張逐家逐戶進行搜掠的,也有主張先行搶劫金鋪及大公司的,意見紛紛,不一而足。

彭昆聽得煩了,大聲叫道:“別吵了,日本人馬上就要過來,你們還想不想發財?!誰有妙計站出來到這台上說,下麵的不許亂七八糟瞎講!”

眾人安靜下來,這時隻見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漢子走上台向彭昆施禮:“在下粵東的叔父‘四眼球’便是,早聞彭軍師大名,今天我是剛從廣州過來的,難得大家講江湖道義,不欺生,我就把自己的‘心得’告訴大家,說不定對大家發財都有好處。”

彭昆向他還禮,跳下高台。四眼球也不客氣,上了台,幹咳兩聲,說道:“實不相瞞,早在三年前廣州淪陷時,我就在西壕口和西關一帶幹過這發財的勾當,積有一些經驗。目下雖在兵荒馬亂之中,對於財物,‘羊牯’還是非常重視的。俗話說,錢是命,命是錢,錢與命相連。如果我們過於輕敵,或者力量過於分散,則會遇到強烈的反抗。”

說到此處,四眼球頓了頓,撩起左邊衣袖,露出一處五寸長的傷疤:“弟兄們請看,這就是我當年攻入西關一家大宅時,因為過於輕敵,結果被他們一刀砍成這樣,若不是同伴齊心拚殺,差點死了。”

台下眾人竊竊私語,都認為四眼球的經驗值得推廣,都急於請教。

彭昆見狀幹咳一聲,止住眾人說話,向四眼球請教道:“看來叔父在廣州搶‘羊牯’積累了一套很有用的寶貴經驗,請問要如何布置才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四眼球清清爽子道:“我們要進行發財大計,不能把力量分散,最低限度要一百人為一股;同時,必須要帶上足夠的‘架撐’(武器),才能使‘羊牯’們感到懼怕。在還要發財大計之前必須預先分配地盤,免得到時候發生糾紛自相殘殺。”

彭昆點頭說:“叔父說得很有道理,那麼現在各堂口選派一名代表來,用抽簽的方式分配發財地盤。”

四眼球自知人手少,舉手道:“我們粵東就不參加抽簽了,隻要官湧附近柯士甸道和佐敦道之間的幾條街道。”

原來四眼球從廣州過來就住在官湧附近,對這地區熟,所以提出要這裏。彭昆道:“好,我同意粵東的意見,還有誰不想抽簽提出來。”等了片刻又道:“既然大家同意抽簽那我就把地段寫在紙上,每個堂口撿一個紙團。”彭昆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把各地段的名稱分紙寫好,揉成團放在台上,隻留下一張地段好的放在自己手掌指縫裏。

結果,彭昆分得旺角區,即南由東街起,北至界限街止的一帶街道;“和洪聖”分得深水涉區,即由界限街到青山道尾;“和利和”分得油麻地區,即南由佐敦道起,北至山東街止的一帶街道。

地盤劃分完畢,彭昆又說:“弟兄們馬上就要去發大財了,建議凡參加發財的弟兄左臂纏繞一塊白布作為標誌,另外還用‘勝利’二字做為口號,以免碰頭時發生誤會。”

眾人一致表示讚同。

一切商議就緒,已到了黃昏時分,這時大家洗耳傾聽,新界方麵傳來的槍炮聲漸漸稀少了。

彭昆皺皺眉頭,大聲喊道:“蘇小楓!”

蘇小楓從人堆地擠向台前:“在,請問軍師有何吩咐?”

“日本人現在到了什麼地方?怎聽不到集密的槍炮聲?”

“報告軍師,”蘇小楓道,“下午我到新界附近打探,日本人已繞過大埔,向九龍市移動,可能是要攻打九龍市了。”

彭昆手臂一揮,尖聲叫道:“弟兄們,發大財去吧,這機會千載難逢!別忘了照我們商議好的去做!”

眾人解散後,忙著四處聯係,找尋幫中手足,準備大發戰爭財。

彭昆是早有準備的,不用去找人,現在首要的問題是尋一家布匹莊弄一些白布纏臂。果然在欽州街附近尋到一家“池記綢莊”,在外麵敲起門來:“開門開門,我們要買布!”

很久裏頭沒人應,蘇小楓道:“軍師,這地盤不是我們的,是不是……?”

“放臭屁,”彭昆罵道,“現在九龍地區都是我姓彭的,我想怎樣就怎樣!”又繼續敲門道:“不開門我要砸了!別裝蒜,我知道裏頭有人!”說著,拾了磚塊撞擊起來。

裏頭果然有人,說道:“先生,兵荒馬亂的我們不做生意,你上別處吧。”

說話的是一位女人,彭昆聽到女人的聲音,全身就像注射了興奮劑一樣,恨不得即刻進去把她摟在懷裏……高聲叫道:“決開門,沒什麼條件可講的,要不砸你的店!”

裏頭的女人從門縫裏看了一眼,發現外麵黑壓壓的都是人,便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心裏一驚,回房忙亂了一陣才來開門,彭昆覺得這女人有點麵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彭昆一進門便背著手幹咳道:“別嚇著了,我們想買點白布,先拿出來,後麵還有大棕生意要做。”

女店主發現彭昆一雙眼睛色迷迷的,倒退幾步,猛發現一個瘦猴一樣的人向櫃台內的一個貨櫃走,衝過去大聲叫喊:“不許動!”

原來那貨櫃後露出一件女人的花衣邊角被蘇小楓發現,女店主撲過去時一位十三四歲的女孩已被蘇小楓從貨櫃裏拉了出來,但見她明眸浩齒,麵若桃花,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

女店主舍命地護住女孩,如發怒的母獅,吼叫道:“她是我女兒,不許動她!”

見到這小女孩,彭昆不免動心,咽了咽口水走過去,越看越覺得麵熟,仿佛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

這時中年女店主突然驚叫道:“你不就是彭老板嗎?”

彭昆點點頭:“你……?”

“你難道忘了,二十年前,在上環碼頭是你租了我家的船去廣州運貨。”

彭昆終於記起來了,二十年前,他在上環租了一條船去廣州販運槍支,船老大叫池一流……:“你,你就是池一流的女兒?”

女店主點點頭,回想過去,禁不住淚流滿麵“自從我父親、弟弟隨你去了廣州他們再也沒有回來過,到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

彭昆記得當時是殺了一對父子,不過印象不是很深,這輩子殺的人實在太多,記不過來了,但有一個印象是很深刻的:海風中,一對母女在碼頭上焦急地尋找親人,那女孩也是十三四歲年紀,含苞待放,曾令彭昆怦然動心,若不是忙於廝殺,是要想辦法把她弄到手的……彭昆又咽下口水,走過去撫摸小姑娘的臉蛋,當時,那海風中的小姑娘就是今天這樣子,一模一樣……難怪一見麵就產生了錯覺。

女店主叫池小麗,當年她們一家在上環以航運為業,後來父親、弟弟神秘失蹤了,沒多久,母親因悲痛過度一病而亡。池小麗把船隻賣掉,專門經營布匹,並招一位老實本份的店小二做夫婿,日子過得還算舒心。隻是時常思念親人,她知道父親、弟弟可能不在人間了,但心裏一直抱著幻想,覺得父親、弟弟某一天會突然回來……因此,她常常對女兒說:“我們好好做生意多賺錢,等哪一天你外公和舅舅回來,一家人過日子。”

池小麗知道彭昆是幹什麼的,但說什麼也不敢相信父弟會被他無緣無故殺害,此時對了麵,她有了問一問的衝動。

“彭老板,”池小麗抹去淚,“很多年了,我一直有個強烈的願望,想向你問一問我父親,弟弟的下落,可是我又害怕問,擔心聽到不願意聽到的消息……挨到今天,我不能不問了……請你一定要說實話,我父親、弟弟是不是死了?”

彭昆點了點頭。

池小麗一聽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和女兒摟在一起……“能告訴我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可以,不過你別激動。”彭昆覺得沒必要再拖延時間了,說道。“當時我們租你家的船並不是做正當生意,是走私槍枝……你父親太喜歡管閑事了,我們不得已殺了他——當然,你弟弟是不該殺的,可是不一起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