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異曲同工(1 / 3)

1945年3月14日,日本人宣布無條件投降,陳百威在紐約聽到這個消息激動得徹夜難眠,三年多身居異鄉的飄泊生涯,使他對香港產生了強烈的眷戀,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返回太平山,重振昔日的輝煌……在紐約處理完各項事務,乘飛機飛回泰國“金三角”毒品基地。

“和安樂”成員在清邁的森林裏再一次迎接堂主的到來,等待率領他們重返香港,重振江湖。

慶祝大會後,陳百威仍按過去的編製留下傅靈華、許成名、鄧大清負責“金三角”事務;何南、鍾盛富回越南榮市重操舊業。

這時文貴建議:“越南的這份家業依我看還是放棄為好。如今是新社會了,‘妹仔’問題早已廢除。”

傅靈華擔心何南留在泰國會取代他的位置,說:“幹黑道的哪能少了‘黃、毒、賭’以前不也是一直做過來了?”

“煙土和賭博目前世界各地雖有禁令,但政府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販賣人口的事,屬於人道方麵的問題,一旦敗露就會名譽掃地。這三年多來,堂主在社會上做了不少好事,特別是援助國內抗戰方麵有了傑出貢獻,並擁有了一定的威望。這一次回去,肯定會受到香港公眾的關注,將來的道路必須是從黑社會走向台麵,從做不正當生意到合法經營,這才是真正的江湖英雄所為。”

陳百威很受啟發,歎道:“還是軍師有眼光,看得長遠,我還把自己當二三十年代的黑幫老大呢。”

“這就叫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文貴搖頭道,“我都老朽了,除了出出主意,各項事務還得以弟兄們為主。”

何南仍然留戀越南,說:“我不去越南難道回香港?”

傅靈華道:“香港有什麼不好?人都能多看幾個。”

“我討厭香港的空氣,人多、廢氣多,在山區過日子,壽命都長一點。”

“這樣吧,”陳百威道,“我們在南洋還有一些生意來往,你老人家對那裏的情況比較熟,帶領弟兄們去開創一片基地,對將來做正當生意也有好處。”

何南在南洋呆過幾個國家,那裏還有幾個情人,一下子動了心,說:“這還差不多。”

管名花一聽急了,反對道:“去南洋不好,熱帶叢林的瘴氣太重,弄不好會死人的。”

何南道:“你知道什麼叫熱帶叢林?不過聽我講了幾句罷了。你的神經錯在哪裏我都知道,一大把年紀了,我哪有精神幹年青人做的事!我現在呢也有了一點積蓄,可以養活幾個人,南洋那七八個女人要是活著的話大家一起生活,也算了卻這一輩子的心願。”

管名花說:“阿南,你還是不要去南洋,說不定那些女人都死了。”

何南啐道:“你才會死呢,不安好心的人最該死!”

“別發火嘛,我說的也是事實,比如你越南的情人阮安妮,又比如泰國的情人阿曼支……事實都是在變的嘛。”

“不管怎麼樣,我非要了卻這心願,偏不信七八個女人全部死的死、嫁的嫁,我告訴你,她們在你前麵,不許吃醋,吃也沒用!”

管名花嘟著嘴,不滿道:“你得意什麼,我的男朋友比你多很多!”

陳百威見他們越說越離譜,說:“就這麼定了,下去做準備吧,我得馬上趕回香港。”

這時何香珠說道:“還有我,我也去南洋吧!”

何南奇怪地望著香珠,又看看陳百威:“你們……”

香珠故做輕鬆道:“我們沒什麼,隻是擔心你老的身體,阿威也是孝敬你的。”

何南拍著胸部,說:“我沒什麼,有你幾位小媽照顧,我擔心的是你們……”

陳百威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我們沒什麼。香珠,我們還是一起回香港吧,機票已經訂好了。”

何南這才放下心來。

何香珠感激地望了陳百威一眼:“謝謝你。”

陳百威苦笑:“不客氣。”

陳百威回到香港,已是1945年的冬天,楊慕琦總督仍未回港,由哈克爾軍政府主持各項事務。

由於陳百威在歐洲組織募捐支援抗日,回港後立即受到新聞界及哈克爾軍政府的歡迎。

報紙等於給陳百威作了廣告,在滄陷前後失散的“和安樂”成員紛紛回到陳百威身邊。

一段時間,陳百威成了大忙人,既要安排收留舊部,又要應付新聞記者與軍政府。

新聞記者小草憑著以前和陳百威的特殊關係,在《中國新聞報》上連篇累犢地發表獨家新聞。

一天,在同一張報紙上,陳百威看到一篇著名白雨的報道,赫然寫上《彭紳士,一個靠智慧救亡的中國人》。

陳百威來不及看文章的內容,一口氣就憋在心裏出不來也咽不下,很久才把報紙拍在桌子上,罵道:“流氓!!”

文貴正在剔牙,他偏過頭來,拾起打爛的報紙認真撫平慢慢地看起來。

陳百威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問道:“裏頭什麼內容?”

文貴並不急著說,把報紙遞過來。陳百威擺擺手:“我才不想看這些狗屁文章。”

文貴咳嗽幾聲,把牙簽上的髒物用指甲剔掉,說:“我已經上了年紀,上了年紀的人容易看得開。”

陳百威不明白他的意思,抬眼望著他。

“就說在這個問題上吧,彭昆明明是粉飾自己,可他粉飾得就是有道理,看不出破綻,這就叫人不得不服,你想不通也沒法!社會就是這樣,每個廟裏都有屈死的鬼,既有屈死的鬼,少不得就有占足便宜的人。”

陳百威咽喉動了動:“他在說淪陷期間彭昆如何與日本周旋暗中保護同胞吧?”

“這些內容當然不會少,”文貴道,“但遠不止這些,你看完就知道了。”

陳百威拿起報紙,這時一位馬仔進來報告:“堂主,有電話。”

陳百威問道:“誰找我?”

“軍政部打來的。”

陳百威不得不起身去廳外接電話,一會他回來,文貴問道:“軍政部什麼人找你?”

“鋤奸處。”陳百威說,“我得馬上去一趟,這事很重要,可以趁機把彭昆的內幕向他們彙報。”

陳百威帶上兩名保鏢,驅車來到中環軍政部。他認識“鋤奸處”的負責人戴維斯。進了辦公室雙方用粵語直接進行交談。

戴維斯約三十歲年紀,金發碧眼,典型的英國血統,能說一口基本上可以聽懂的廣州話,也許正是這一點軍政府才派他負責“鋤奸”。

“最近,我得到很多人的舉報,說彭昆在淪陷期間替日本人幹了很多壞事,據說你是最了解他的,這些舉報是否屬實?”

陳百威點頭:“在我們中國人裏中,他算是第一個敗類!”

戴維斯不悅道:“陳先生,有些事情是不能憑個人感情下結論的。我們英國人最講究證據,沒有證據,明明知道誰殺了人,也不能隨便抓他,你懂嗎?證據。”

陳百威感到這英國人有點傲慢,幹咳一聲表示不滿,說:“證據當然是有的。比如說,在日本人來到之前,他率先帶領大批手下在九龍洗劫。”

戴維斯聳聳肩:“這是屬於警察部門管的事情,與我們無關。”

“比如說他和日本憲兵部的李誌廷勾結,屠殺了不少香港同胞。”

戴維斯點頭:“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舉報上也提到了,你有證據嗎?人證、物證都可以。人證就是說可以站出來指證彭昆日本人幫凶的人;物證很明確,比如彭昆有沒有在日本人手下任過職務或者在報紙上刊登過親日通告?”

陳百威道:“他是暗中替日本人效勞的,這種人更可惡。”

“暗中親日更要有證據。”

陳百威有點耐不住了:“他經常出入李誌廷的憲兵部,這就是證據。”

戴維斯冷笑一聲,隨手拿過一張報紙遞給陳百威,說:“你拿去看看,這上麵有關於彭昆的報道,人家說他和日本憲兵周旋,為的是便於拯救同胞,而且有憑有據,連救過的人名都寫在上麵。”

“這個並不難,他害死一千人再回過頭來救活三五個人……”

戴維斯很不高興:“陳先生,我不是你的下級,不希望你跟我頂嘴,我說過一千遍了,我們需要證據、證據!!哪怕他真害死一千人,隻要找不到證據就等於沒有,而他救活三五個人有人證物證,我們就得封他為抗日英雄!”

陳百威傻眼了,很久才說:“證據麼……我有,莫啟青、蘇小楓就是最有力的人證,彭昆幹過什麼,他倆都知道。”

戴維斯表情鬆馳下來,說:“我也懷疑彭昆是個大壞蛋,否則也不會急著叫你來。我收到的舉報信都說蘇小楓、莫啟青還有你是證人。可惜的是蘇小楓不見了,而莫啟青雖然關了起來,也隻能指證在九龍打劫的事,你呢——也沒戲了。”

陳百威回到半山別墅,打開那張《中國新聞報》,認真讀完《彭紳士,一個靠智慧救亡的中國人》,文章的立意是針對有人根據彭昆在淪陷時期經常和李誌廷在一起懷疑他做過漢奸進行辯解的。

文章稱,彭昆在香港淪陷期間和李誌廷交往並沒有直接參與任何殺害中國人的活動,相反,他還利用這種便利,在一九四四年,一九四五年問暗中通風報信,救過不少抗日人士,文章裏還例舉了時間、地點、被救人姓名……陳百威放下報紙,文貴道:“現在你服了吧?”

陳百威歎道:“這家夥確有一套,不過也不是天衣無縫。”

“你說還有破綻?”

陳百威點頭:“是的。狐狸再狡猾,總會露出尾巴,現在唯一的證人蘇小楓失蹤了,我們從這一點可以突破缺口。”

“你是說尋找蘇小楓?萬一他已經殺人滅口了呢?”

“不會,”陳百威說,“從現在起,他會更加小心粉飾自己,如果連最親近的手下都下手的話,其他人都會寒心,誰還願意追隨?為了表現自己的義氣,彭昆會設法把蘇小楓保護起來,使他不至於落在鋤奸處手裏。”

“那麼,怎樣才可以找到蘇小楓?世界這麼大,藏一個人是很容易的事。”

“這個不難。彭昆的手下並沒有與他十分親近的,隻要舍得花錢,不難找到蘇小楓的下落,到時押到鋤奸處,酷刑拷打,不愁他不供出彭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