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渭被她嗬責,頗覺難堪,可不知為什麼,心裏竟有些暖暖的。他輕聲解釋:“我不是亂動,我隻是,隻是有些急事。”
“什麼急事?”
什麼急事,卻不好對一個女子說出口。秦渭支吾著,卻見林夫人麵帶責備之色,顯然是對他此舉不滿。他隻得低聲道:“我,人有三急……”
林夫人騰地紅了臉。
昏黃的燈光下,她麵頰暈紅。“等一下。”林夫人丟下一句,快步而出。
秦渭微怔,忽的意識到,她是個比他要年輕幾歲的女子。聽他說這樣的話,肯定覺得難為情。
然而不多時,林夫人又回來了,她拿了兩根簡易的拐杖:“你將就用著。”
秦渭一笑:“多謝林夫人。”不過他雖拿著雙拐,可仍不便行動,勉強行了數步,額上已冷汗涔涔。
林夫人歎了一聲,上前攙扶他,將他的部分體重轉移在她身上。
秦渭更覺尷尬,但是單憑他一人之力,確實沒法動。他離她極近,鼻端嗅得她發間的清香。他忽的想到:不知她用了什麼發油?但很快,他就心中一凜,驅走這些念頭。
秦渭啊秦渭,人家好意救你幫你,你怎麼能胡亂生出這些怪念頭?真是不該。
經此一事,秦渭再見到林夫人時,心裏隱隱約約總有些不自在。
他那童仆不知到了何處,不見蹤影。他傷害未好,動彈不得,隻能暫時居於此地。
這裏除了他,隻有林夫人一人。大約是為了避嫌,林夫人除非必要,幾乎不與他有任何往來。但盡管如此,秦渭對林夫人依然十分感激。
林夫人的形象在他心裏逐漸清晰起來。
她煮的飯很好吃。
她照顧人很細心。
她是個端莊自持的女子。
她雖說著不便照顧他,但仍是給了他善意。
雖然她做的飯菜很單一,她對他的言辭不甚恭敬,態度也不夠體貼。但是在她這兒,秦渭卻能體驗到久違了的家的感覺。
將養了一個多月,秦渭身上的傷早已痊愈,他沒有了在此逗留的理由,才提出了告辭。而且睿王府的人已經找到了他。
即將離開這個簡陋的房間,離開她,秦渭忽然有些不舍,又有遺憾。他若是能永遠留在這裏就好了。
這念頭一起,他嚇了一跳,卻隱隱約約覺得,是該這樣才是。
他去向林夫人告別:“我……”
他話未說出口,林夫人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走了?”
秦渭的心微微一滯,不知她這句話是不舍還是欣喜,他莫名生出一絲惆悵來:“是,我要走了。”他定了定神,低聲道:“我還會回來。我回來娶你,咱們一直在一起,成麼?”
他這話是衝口而出,話一出口,他不由地一驚。他怎麼說了這樣的話?!可他捫心自問,他確實是很想娶她的,想和她永遠這樣下去。
在這裏的一個多月,是他最輕鬆、最滿足的一個多月,竟比他做皇子,做王爺還要快活許多。
林夫人明顯愣了愣,她的臉一點點紅了,不知羞的還是氣的:“你胡說什麼?”
“宋宋,我是個鰥夫,你是個寡婦,你救了我,我沒什麼可報答你的……”秦渭盡量露出輕鬆的神色來,掩飾著自己的緊張不安,“咱們湊做一對兒怎樣?”
這一個多月裏,他隻知道她本姓宋,不清楚她的閨名。——他清晰地記得,那日她本族裏有後生來找她羅唕,口口聲聲喚她宋氏。他才知曉她原本姓宋。
他那時原是想出去幫助她的,隻可惜他那時傷勢尚重,且自忖他這個模樣,恐怕會惹人閑話,給她帶來麻煩,就隻得暫時忍著。
他想,也許就是看她被人欺負時,他生出想永遠護著她的想法。
那日林家後生罵罵咧咧幾句後離去。他忍不住出聲安慰。她眼睛微紅,輕聲對他說道:“那是我夫家的人。”
秦渭心頭沉重,問道:“他們經常欺負你?”
“也沒有。”宋氏輕聲道,“我丈夫去世後,他們讓我住在這裏,不想我再回林家……”她說著,忽的意識到不對了:“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
她轉身就走,留下秦渭心緒複雜。一時之間,自責、憤懣、憐惜……他竟不知道哪種情緒更多一些了。
那一夜,他摸出了自己的塤,嗚嗚咽咽,吹了一曲。
次日清晨,宋氏給他端熱水洗臉漱口時,眼睛紅腫,沒頭沒腦說了一句:“以後別吹塤了,聽得人難受。”
秦渭微愕,過了片刻,唇畔漾起了笑意。說不上來是為什麼,他的心情竟然變好了許多。
瞪了他一眼,宋氏道:“你笑什麼?”
他沒回答,心裏卻更莫名暢快。
他猜想過她的閨名,卻從來不敢問。
今日即將離開,他才敢喚她一聲“宋宋”。
宋氏臉色變了幾變,半晌方道:“你胡說八道!”她掩麵疾走。
秦渭怔怔的,大聲道:“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想娶你。你若是願意嫁我,我過段時日就來提親。”
宋氏腳步微微一頓,並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