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局麵不能就這麼僵持下去,她也不可能將沒來由的懷疑向高濬說道。
當下隻得暗壓下不忿之氣,先把這拜師的提議推脫了:“公子能替不才著想,不才感激不盡,石先生祖訓難違,不才亦能理解。不才想說的是,方才之問,既非向石先生發難,亦非投石問路,以期能得石先生青睞,收作門下弟子,不過純屬向石先生討教罷了。石先生無意明言,那就當沒有這回事吧。”
此話一出,終究有些負氣,高濬心裏升起一絲異樣,看看她,笑道:“好,倒是我多此一舉了。也罷,今日來此,除得石先生賜藥外,的確也有別事相詢。”
石樸子也是個識時務的,隨即翻過了這不太愉快的一篇,擺出一個饒有興趣的神情,道:“哦?公子但說無妨。”
那捧著水的小童一直杵在高濬麵前,水杯頂上冒出的熱氣都已消散了,高濬笑笑,伸手接過,一仰脖,將藥丸送入腹中。
到了此等地步,紫蘇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啥也做不了。
旁邊莊嶠上前,將一直捧著的購藥之金奉上。紫蘇早間瞥見了一眼,那可是黃澄澄的金子啊,她猜測有五百兩之巨。
石樸子竟不推辭,連句裝裝樣子的客氣話都沒有,便著小童收了。
紫蘇的拳頭不自覺地蜷起,偷偷睨去,恰好石樸子也掃了個眼風過來。兩人碰個對眼,又各自轉了開去,俱皆有眼不見為淨的意思。
忽聽高濬道:“石先生可曾聽說有一種毒藥,服用者猶似罹患傷寒之症,至第七日亡,且可通過飲食傳染他人。”
紫蘇的心一瞬揪緊,再次覷向石樸子,但見那人微皺起眉頭,捋著胡須,沉吟半晌,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口吻道:“此毒不是早已失傳了嗎?公子何以得知?”
高濬沒說話,轉頭看紫蘇,一副等她來說的模樣。
紫蘇點個頭,道:“不才也是偶聽一且蘭老丈說起。石先生遊醫四方,攻克疑難雜症,怎麼最近沒有聽說過與此相關的傳聞嗎?”
“無稽之談!妖言惑眾!”石樸子對這鄉野鄙陋郎中似乎甚為惱火,頜下髭須根根直立,瞪向她的雙眼越發幽暗如古井,“會煉製此毒的藥師已死去百年,當年殺了這個禍害,親眼看著他閉眼的便是吾祖,他那些配藥的方子已被吾祖燒得幹幹淨淨!你此話是在懷疑老朽煉製了那毒不成?”
“石先生絕世名醫,豈敢?”紫蘇也不想再跟這老家夥客氣了,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絕世名醫”四字含了濃濃的譏諷味。
這人真是莫名其妙,隨便羅織罪名也不是這樣羅織法!關鍵是,他為何惱羞成怒?是想威脅她必得將此事爛在肚子裏嗎?誰給了他權力?
怎麼他一提這話頭,兩人竟起火了?高濬急忙看了紫蘇一眼,道:“石先生過慮了。我等並不知此中關竅,徒惹先生發怒,實乃罪過,先生諒解,先生諒解!”
石樸子一甩袍袖,當真是怒發衝冠,哪還有半分先前廊下彈琴的絕塵之姿?
“你們可是說最近在距此二百裏的打鼓鎮上發生之事?老朽雖不在現場,也有在場郎中給老朽看了診斷記錄,分明是傷寒無疑,且再無人感染……”
原來這老家夥竟知道這事!
“敢問石先生,眼下可是傷寒的易感時節?”這人毫無道理地強詞奪理,紫蘇實在聽不下去了,猛地截斷他的話,“便是年初,那麼冷的雪凝天,有人凍餓而死,也不見誰感染了傷寒!”
“不錯,傷寒多在冬季發作!”石樸子也是咄咄逼人,寸步不讓,“但病症之來,豈是一味按部就班、因循舊例的?況且,此地山高穀深,不論何季,下雨便如過冬,兄台難道不知?大災之後便有大疫,五月水災,多少人死於時疫,至今仍有屍骨暴露荒野,兄台沒有看到?縱使有人存活下來,兄台敢肯定其體內未曾蟄伏被感染的病毒?這些病毒沒有轉化?”
紫蘇給他問得啞口,本想說她就在打鼓鎮現場,同時中毒的還有她的父親,可這人已經引起了她的懷疑,無論如何都不能挑明的,於是將脖子一梗,隻問:“倘若真是中毒呢?”
“絕無可能!”石樸子斬釘截鐵,“敢問毒從何來?”
“若真是呢?石先生如何解?”
“此毒無解!若不然,吾祖也不會窮其一生,嘔心瀝血,最後不得不殺了那藥師,毀了他的方子,卻依舊死不瞑目!”石樸子說得痛心疾首。
原來如此!
紫蘇一聲冷哼,撇開眼去,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