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嗬”一聲笑:“意思是,還讓他給你買藥材?”
白澤唇邊笑紋加深:“高濬自小和她母親一起受盡那些所謂正統尊貴的大漢族人欺辱,連皇家都褫奪了他母子該有的名分和尊崇,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該撇了那什麼皇家血統,而歸於我且蘭族?”
這話聽得紫蘇心口驟然一緊,他們果然是在拿高濬這樣的身世利用他、脅迫他!
“然後呢?歸了族做什麼?”
白澤微微眯了下眼:“他一個小小庶民,無權無勢,能做什麼?不過是要他安分守己,別在背後橫插一腳,多管閑事罷了。”
紫蘇覺得他這話裏頭似乎還有別的意思,但那是什麼,他要有意遮掩,她便無法揣摩出來,但就眼前而言,所謂“橫插一腳,多管閑事”雲雲,自然是指帶她進密道,把她從江邊帶走兩樁事。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欺瞞在先嗎?你們要人家做事,卻有無半分誠意,任誰不憤怒?”紫蘇冷叱,“當然了,你們是神靈先祖庇護的強盜、惡霸,不用講這些人情世理。”
對她這般的冷嘲熱諷與唾罵,白澤一律淡然處之。他往前走了幾步,抬手摘下頭頂的一片樹葉,兩指捏著慢慢撚揉。須臾,他回頭盯上紫蘇的眼,問:“葉姑娘來時,高濬如何?”
紫蘇一怔,腦中念頭轉過,最後隻答:“昏迷不醒。”
白澤頷首,緩緩道:“本座的藥可以幫他解一部分毒。隻不過,等他醒過來以後,就會忘記一些事,包括你已經對他說過的不該說的話,而隻記得本座對他的好。這便是,本座所謂的一點教訓。”他甩手扔了那片樹葉。
紫蘇的心隨了那片樹葉“咚”地砸了下去。
什麼,這惡魔給高濬吃的那粒藥丸竟有迷失部分記憶的作用?
若真是如此,那她金針刺穴的作用到底有多大?還有碧露丹和藥浴,能不能抵抗住那藥的毒性?
麵前之人太可怕,縱使此時曬在暖熱的陽光裏,紫蘇也感覺自己看到的是一個來自陰司地獄的魔鬼,光照其上,隻在體表肌理浮動,永遠到達不了他的內心。
心跳加速,手心裏不由得握了一把汗。
“你對他做了什麼?”
白澤的眼一如既往的淡靜溫和,卻看得紫蘇寒意嗖嗖。
她抓抓腦袋,訕笑道:“我?一介鄉野村姑,不過略知一點醫理皮毛,祭司的藥是個什麼東西都認不清楚,能做什麼?就給他吃了一粒你做石樸子時候探出的那藥。”
白澤輕輕哼了一聲,笑容似那冬日裏的陽光,高而稀薄:“你阿爹也算有些本事的,不過,道行的確不夠深。”
“是啊,不然哪會遭您暗算呢?”
紫蘇心裏堵得難受,不想再看他,便低下頭去數腳邊的一窩草長了幾根草莖。
她此前估測,高濬大概要到晚間才醒過來,可是,若他真的是心神渙散了,記憶缺失了,又該怎麼辦?怎麼辦?
他那麼豐神俊朗的一個人,嘴巴那麼賤……
“本座最不喜人自作主張,存心忤逆。”白澤的話又響起,“不過,若是像貓一樣有點爪子也沒關係,那樣似乎更有情趣。”
紫蘇心思仍在高濬那邊,因此他說了什麼隻在她耳邊打個轉便飛走了,沒能進到她心裏去。
一小片不知何故離開枝頭的綠葉落在紫蘇低垂的鬢邊,看得白澤心癢難耐,極想給她摘了去,忍了又忍,到底沒有伸出手去,轉身道:“歇息夠了吧?我們走。”
紫蘇仰頭望天,頭頂一片白雲。
湛湛青天,你能保佑高濬嗎?
院門口已停了兩輛馬車,采默引紫蘇到其中一輛麵前,簾帷掀起時,她驚訝地發現,裏麵竟然坐著阿娜依,正在和她那隻裝在土陶罐裏的白胖肉蟲說話。
阿娜依頭也不抬,自顧蓋了陶罐的蓋子,然後往衣襟裏攏了攏,淡淡一聲:“來了。”
“是啊,咱們又見麵了。”紫蘇笑著,坐到車窗邊,推上擋板,把窗簾開到最大。頓時,一溜斜切的陽光鑽入車廂內,在地板上投下一個小方塊,“你還好嗎,芍藥花?”
她這話是在說阿娜依被莊嶠一把推倒在地的事,阿娜依如何聽不出來?不過,阿娜依不想和她計較這些,來日方長,上了鵲山,她總有辦法磋磨她。
“很好啊!吃得香,睡得好,哪像你,四處奔波,居無定所。”阿娜依笑容燦爛。
紫蘇嘴一咧,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阿娜依,吃得好睡得香的是豬啊!”
阿娜依氣怒,抄起小幾上的茶杯狠狠砸過去。
紫蘇一抄手,準確接住。
兩人不歡而散。
不久,車出珍州,拐上了往西的馳道。
紫蘇困意上來,翻身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