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憂心如焚(2 / 2)

她想和他說點什麼,腦子裏搜索了一番,卻找不到特別的話題。

阿娜依抱著一捆撿拾的幹柴棍走了過來,戳了戳她的胳膊,瞟一眼白澤,低聲怒問:“你和祭司嘰嘰咕咕的,說什麼了?”

紫蘇曉得這小蹄子神經過敏,她都有點後悔不該挑撥她了,但看她一臉不快的樣子,她又忍不住要戲弄她:“你想要我和他說什麼?”

阿娜依登時漲紅了臉,將幹柴棍重重摔到了地上。

這頓晚餐便在阿娜依的怒目相向和白澤的深沉眉眼中囫圇過去了。

飯後,弦月如眉,低垂高天。馬車繼續往北麵深山裏前進。

紫蘇沒有去過鵲山,但也知鵲山在西,這斷不是往該處去的方向。

山路凹凸不平,越來越難走,林深寂寥,偶有鴟鴞不知躲在哪個樹洞裏磔磔怪叫,與嘚嘚的馬蹄相附和,敲擊心坎,獨餘空落與淒惶。

不知行了多久,阿娜依一搖一晃地點著頭打起了瞌睡。

耳邊忽聞水聲喧嘩,似碎珠散玉,聲悅若琴。紫蘇探出車窗,朦朦夜色中,但見一河形似白龍,奔襲而至,河中梯級瀑流甚多,水流隨河床起伏折迭而歡騰飛濺,如且蘭人慶祝豐收節的蘆笙嗩呐般,每朵浪花都是一串快樂的音符。河岸懸崖峭壁,高逼雲天,一線罅隙間,月已落下西邊崖頂,茫茫蒼蒼。

對了,這怕不是烏洛江的上遊?那麼,他們還是在往鵲山走?

馬車似乎被石塊磕了一下,阿娜依的頭猛地往前一點,驚醒過來,茫然地看看車廂,看看紫蘇:“怎、怎麼了?”

紫蘇仍望著車外,頭也不回:“阿娜依,這是哪裏?”

阿娜依按一按昏昏的額頭,開了另一邊的車窗,隻看一眼,便又縮回來,嘟囔一聲:“不曉得!管它哪裏呢!”眯了眼,再去接續碎片般的夢。

河穀迂回宛轉,幽深迷離,忽而視野裏出現了一片開闊的緩坡,坡上二三盞孤燈,宛若星子,紫蘇恍惚看見燈後那雙殷殷等待旅人歸來的眼。

終點就是這裏了嗎?

馬車的確在此處停了下來,卻隻是換了一次馬,而後,便毫不猶豫地從這些燈影裏疾穿而過。

夤夜趕路,究竟要去往何處?紫蘇擔心裴勱體內的“千裏散花”之毒,若去的地方太過偏遠,她未能在七日之內趕回去,那裴勱豈不是……

若沒有裴勱這一意外,要她與白澤周旋多久都可以。

裴勱是誰?那是她的鄉人,她從小的友伴,豈能坐視不理?

她已經眼睜睜地看著那麼些個親切友善的鄉人在她麵前失去生命了,她要兌現對生者的承諾。

天幕沉沉,終於不耐,驀地抖開了最深最重的那層黑色,四野如墮邃窟,伸手不見五指。紫蘇努力睜開眼,除了馬車車燈照見的那一片暈黃,什麼都看不見。她心煩意亂,拉上了窗簾。

本以為過了這一晚便到達目的地了,哪知馬車又行了一日一夜,直至第三日拂曉。

車廂外,舉頭一麵百尺巨崖,居中卻又像是被仙人的神斧劈開過一樣,微微露出一條逼仄細長的窄縫,那縫隙之上,兩片崖尖如霹靂之劍,直插雲霄。

崖頂天空已現光亮,崖底仍是昏昧幽暗,寒氣森森。拉車的馬噴了幾聲響鼻,甚是不耐。

到此,馬車已不可能再往前走,必得靠步行。

“天啦,恁的高!莫不是人常說的一線天?”阿娜依抬頭仰望,脖頸彎折到了最大的弧度。

“走。”白澤自另一輛車上下來,覷了她二人一眼,袍袖一拂,當先往那兩崖之間的窄縫行去。

紫蘇心裏窩了一團火,幾大步衝到他頭裏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住他一邊肩頭,兩枚五寸長的銀針旋即貼在了他喉結以下的位置,隻待一用勁便可破皮而入,雙眼逼視著他問:“還有走多久?”

她這一動作又快又突兀,阿娜依和鐵麵人采默尚在後方被白澤的背影擋住了不及看清。

白澤站著不動,迎向她的目光很淡:“過了此山便是。來,跟上本座。”言罷,他抬起手,似乎要來握住紫蘇的手腕,但就在這一瞬間裏,那兩針已紮了下去。

“把‘千裏散花’的解藥拿出來!”紫蘇眯著眼,寒聲道。

落針之處乃是死穴,紫蘇當然不是要白澤馬上去死,故而紮得並不深,但白澤卻微微一笑,已抬起來的手搭上了紫蘇的手腕。

“本座早已說過,沒有解藥。”他的語氣近似無奈。

他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忽而自後衝了出來,像顆拋石機上投射出的石彈般猛一把撞在紫蘇身上,便聽阿娜依衝天一聲怒吼:“啊——”

白澤順勢撤了手,紫蘇一個踉蹌,倒退了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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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葉紫蘇所謂《越絕書》及管仲言論,講的是上古時九黎族聯盟首領蚩尤之事,此處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