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依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白澤於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也看到了,我有多想殺死他,隻可惜我本事不濟,無法一擊而中。”
阿娜依盯著她。
紫蘇耐心等著。
“你想怎樣?”阿娜依終是開了口。
紫蘇拖了下坐著的竹椅,往她麵前挪了兩步,壓低了聲道:“助我離開這裏。我走了,再沒人礙你的眼,你也不用再煩惱。”
阿娜依“嗬”一聲嗤笑。半晌,她杏目微眯,說出的話似從牙縫裏擠出:“你為何不徹底消失?你走了,他還會去找你,隻有你死了,他才會斷了念想!”
紫蘇搖頭,拿手在桌麵上畫著圈圈:“你這樣說固然有理,可是,你能在這裏讓我徹底消失嗎?”
阿娜依沒說話。
紫蘇沒事幹,終日裏四處遊蕩。
剛到此處時,白澤便警告過,如若她的活動範圍超出五裏外,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其實此處中心地帶也不過五裏見方,三麵邊緣皆為懸崖峭壁,呈一環拱狀,距離下麵的河流不下百尺。南麵雖仍是一堵巉岩壁立,但中間天然破開一洞,可通兩馬並騎,和他們來時的洞口一樣有手持彎刀的鐵麵人把守。洞外可見一麵緩坡,樹林茂密,有白色的霧氣飄出。
她想白澤的意思應當是:從峭壁下去會粉身碎骨;從原路返回,就算她能對付得了那些鐵麵人,也難保甬道裏沒有設置殺人的機關;而那座林子,她猜測那不停升騰的霧氣是白澤放的毒瘴,就算不是,依他的性子,也必在林子裏放了數不盡的毒蛇毒蟲。
“對了,那些病人是從冒煙的林子裏送進來然後又從那裏送出去的嗎?”她探頭看著那林子,問采默。
采默點了下頭。
紫蘇捏著下巴,做出十分好奇的樣子又問:“有沒有人冒充送病人進來的?”
采默的語氣一下便冷了:“閑雜人等若進入那林子,必死無疑。”
紫蘇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轉身再去懸崖邊,逛著逛著便趴倒了身子往下看。
“葉姑娘,這裏很危險,回去吧。”采默看見她這樣便冷汗直冒。
紫蘇的行蹤,他日日都要向祭司稟告,祭司都言“隨她去”,可她要一個不慎或者一個想不開掉下懸崖去,那就不是“隨她去”了。
“沒事,我看風景呢!”紫蘇揮揮手,毫不在意又似乎興味盎然道,“真高啊!”
“是呢!此處造境雄奇險峻,實乃易守難攻,又十分隱蔽,祭司花了不少心思才尋來。”
紫蘇回頭,看著這個眼神恭順的男子,忽然眼珠一轉,道:“你過來拉著我的腳,我再往下一點看看。”
“太危險了!”采默哪敢聽她的,直急得抓耳撓腮,“一不小心便會掉下去的,葉姑娘還是快點過來吧!”
“不會有事的,我有分寸。”紫蘇兩眼亮晶晶,好似那張其貌不揚的臉也有了炫目的光彩。
采默感覺自己被那光彩晃了一下。他看不見她的真顏,但她的嗓音清泠如一泓泉水,又似一串落在玉盤中的明珠,叮叮咚咚,還含了一點嬌憨的味道,煞是動聽,他的耳朵便似被洗禮過了一般。
可是,讓他去拉她的腳,祭司會殺了他!
好在紫蘇沒再堅持,她自己以腳勾住一棵碗口粗的樹,又攀住藤蔓根部,伸長了脖子往下探看。
采默害怕驚擾到她,大氣都不敢出,直至看她小心翼翼地爬起來,這才把高高懸起的心放回胸腔裏。
如是半日,紫蘇看得津津有味,一起身還要大肆驚歎一番,采默硬著頭皮隨聲附和,一顆心卻已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看累了,紫蘇坐到了一棵樹下去,陽光透過繁密的樹蔭漏下幾個斑駁的黃圈,好似煎得酥脆的雞蛋餅,有一個餅子剛好打在她的眼睛上,她眯起眼皮,道:“采默,你跟了祭司幾年了?”
“三年了。我本是族中長老親選去祭祀神山聖湖的,祭司說我忠善純良,故而留下了我。”采默本不該多嘴提及後邊的話,但他轉念一想,且蘭族遴選少年去祭祀神山聖湖是人盡皆知的事,沒什麼不可說的。
紫蘇有些百無聊賴,扯了幾棵腳邊的茅草放在嘴裏嚼著玩。
“那他為何要給你們戴鐵麵具?整日裏戴著,多重啊!”
這副鐵麵具打造得甚為精巧,眼睛、鼻子、嘴都挖了相應的孔,能與人的本來麵目相貼合,看著也不算厚,但那始終是鐵質的,如何能與紫蘇臉上的寒蠶絲相比?
“凡獻身神山聖湖者,便是入了神籍,容貌再不可給世俗凡人所見。”
“哦。”
且蘭族崇拜神靈,祭司和長老便會不定期地自族中遴選十五至二十歲之少年兒郎去祭祀據說是這一族的發源地——鵲山聖湖。
被選中的少年被稱為聖靈之子。聖靈之子須以身殉湖,可是白澤卻讓駐守羅芒穀的聖靈之子存活了下來。
這可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