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拿出手帕來擦了擦那果子,爽利地咬了一口,隻嚼了兩下,便有一股甜香幽幽鑽入采默的鼻孔,止不住的唾液嗖一下直衝上來,一隻微黑的手擒著那果子已抵在他麵前,聽紫蘇道:“嚐一口吧!真的極好吃!”
采默沒接,仍在猶豫。
“你看我吃了有事嗎?”紫蘇欻欻大嚼了幾口,吃得一個酣暢淋漓,“你一個大男人,要不要婆婆媽媽啊?”
她的確是一點事都沒有。
不管了,誠如她所說,大不了再吃一粒藥!
采默接過果子,送進鐵嘴裏,一口下去,汁水橫流,甜香滿齒,忍不住笑了,眼睛裏閃著兩點光。
於是兩人開開心心地坐在樹下吃果子。一個完畢,紫蘇意猶未盡,這次不用她出手,采默便去選了兩個最是黃得誘人的來。
但這第二個紫蘇隻嚼了兩口,便突然皺眉扶額,叫道:“哎呀!我頭好暈!”
“噗!”果子落地,紫蘇眼一閉,歪在了樹幹上。
采默心頭突突一跳,待要伸手去扶她,眼前一陣金星亂晃,隻叫得一聲“壞了!果然還是……”,金星消失,黑暗如急雨,洶洶而至。
他雖是比紫蘇吃得晚,但到底是一個男人,又貪戀那果子的美味,因而反比紫蘇吃得多些,第二個都隻剩了一小塊還粘在那果核上。
林子裏安靜得隻聽見一兩聲啾啾的鳥鳴。
紫蘇悄悄睜開眼,試著踹了下采默的腳,見他一動不動,終於一躍而起,扶他起來靠坐在樹幹上。
沒錯,這種果子是有毒的,隻不傷人命,一個下肚,便可致人麻痹,昏迷上一個時辰。
這種果子通常長在高山之巔,極為罕見,少有人識,卻不知白澤從何得來。佘瓦老爹家屋後有一棵,是他費了老力移栽來的,他叫它“迷魂果”。
神奇的是,凡這迷魂果所生之地,必共生一種莖葉細長,與一般白茅草無異的草,隻要嚼過這草,再吃那果子便一點事沒有。
鄉野孩子,誰不曾吃過茅草啊?抽出它白白的莖,那汁水可甜呢!采默當然不覺有異。
紫蘇曾想過趁他靠近自己的時候以銀針將他刺暈,但這小子太實誠了,而且容易引起他的懷疑,事後還得處理由此產生的麻煩。
直到看到這迷魂果。
她取下采默腰間的彎刀。白澤培植的這密林中有毒植物多,藤蔓也多,那種灰褐皮的、兩個大拇指粗的樹藤尤為堅韌,拿來做攀援的繩子再合適不過。
一個時辰足夠她使用,但動作仍舊要快,不能驚動旁人,更不能讓白澤發現。她至今不曉得白澤平時呆在哪間屋裏,但這人卻可能隨時出現在麵前,簡直防不勝防。
終於收拾停當,她將藤繩藏在了一個樹洞裏,再拿深草灌木密密地掩蓋了,這才回到采默身旁,照原先那樣閉了眼坐好。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使她立時又睜開眼,一下拉開采默的衣襟,看他的左臂。
上麵並沒有什麼刺字。
他不是許三娘要找的兒子。
紫蘇歪倒在樹腳。
過得一陣,采默還沒有醒,紫蘇卻聽到了窸窸窣窣的由遠而近的聲音,似乎是有人正朝這邊走過來。
她屏住呼吸,同時繃緊了全身。
來人到了近前,擋住了斜射的陽光,繼而又蹲下 身來。紫蘇直覺兩束犀利的目光定在了自己臉上,她極力控製著自己,不吐露一絲氣息。
半晌,那人卻再未有動靜。
樹林裏隻聞鳥雀的啁啾。
突的,采默一聲“啊呀”,再一聲萬般驚惶的“祭……祭司”。
白澤!
紫蘇緩緩睜開眼,就見采默手足無措地呆立在一旁,白澤手裏拿著之前她未曾啃完的迷魂果,一臉陰沉。
采默一雙手不知該往哪裏放:“我……果然這果子是吃不得的,幸好……幸好隻是昏迷……”
白澤隻盯著紫蘇,眼神霧蒙蒙的:“你也不知這果子不能吃?”
紫蘇眨眨眼,甚是無辜:“祭司何以判定我就應該知曉?”
白澤薄唇緊抿。兩人目光直直對視,連穿梭的空氣都凝固成了一條筆直的線。
“我們……我們都不曉得。實在是這果子太過誘人,味道也鮮美……”采默急道。
白澤猛一抬頭,厲目橫掃,嚇得采默脖子一縮,“噗”地跪伏在地。
“得了,是我攛掇他吃的!”紫蘇撇撇嘴,心裏老大的不以為然,“我從小吃過的野果多了去了,就沒吃過有毒的。”
白澤站起身來,將那隻迷魂果丟在草叢裏,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昨日未吃過,焉知今日便無虞?今日未得見,焉知明日不相逢?僥幸之心,最是要不得。”言罷,袍袖一拂,轉身去了。
紫蘇渾身一鬆,手心裏已攥了一層汗,望著他的背影,嘴裏還得來一句客套:“祭司教訓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