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且蘭國師(2 / 2)

老家夥又是一陣哈哈狂笑,極乖戾,極得意。

“你竟然沒死?”

老家夥一身白衣,大約是才換沒多久的緣故,有一股清爽的皂角味,極是幹淨清潔。他揪下一把嘴邊流出的涎水來,往那纖塵不染的衣襟上一擦,隨即揚起滿是坑洞的臉,聲聲如從齒縫間蹦出,刮人耳鼓:“且蘭國師,天降神邸,誰敢要我命?不長眼了?”

這話說得,好像他還坐在那高高的國師寶座上,接受且蘭萬民朝拜似的。

好不自大的老東西!

高濬將他上下左右一番斜睨,接著,唇角一勾,“嗤”一聲蔑笑,道:“你那春生咒神功可是已廢?你這張臉,還有你這身子可是被火燒的?”

老家夥渾身一抖,好像突遭雷爆。然後,顫抖持續,如有一道無形之力端著他的身子在篩糠。力道不停,篩糠不止。

他的臉色極其灰敗,兩隻深陷的眼窩裏似是蘊蓄了極為可怖的恐懼,不斷鼓凸、推動眼皮下覆蓋著的眼珠子,似乎定要那兩顆圓球衝破阻礙,奪眶而出,濺落一地鮮血。

驀地,他嘬起嘴,一聲尖利長嘯,聲震長空。

高濬大驚:“不好,恐怕他是在示警!”

老家夥嗷嗷咆哮,突然不知哪來的一股勁力,生生將莊嶠甩到一邊,隨即往前縱身一撲。紫蘇急忙閃開,便見他趴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他是瘋魔了吧?”

“理他做甚?快跟我走!”高濬拉著她,“啪啪”兩聲拍開了暗門,疾奔出去。

身後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野獸般的嘶吼,便有一股猛力重若千鈞、迅若疾風,直直向他們劈來。

說時遲那時快,高濬大手一按,將紫蘇的頭壓進懷裏,帶著她往石壁牆跟一蹲。

紫蘇心膽俱顫,那一刹那感覺身子變成了一片樹葉,若不是高濬籠著她,便要飄上洞頂順著這不知盡頭的洞窟飛了去。

噗!

刀劍入肉聲灌耳而來,猛力之風如潮水急退。

兩人回頭,就見莊嶠昂然挺立,手中長劍已刺入了老家夥的一側肩頭,鮮血噴濺上了洞壁。

老家夥雙眼怒瞪,通紅如兩簇鬼火,穿過他如雪的白發,閃著詭異的光。他低頭看看寒凜凜的劍和肩頭那一朵詭豔的血花,隨即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一下嘴角的一滴血,抬起眼皮朝著他三人嘿嘿一笑,聲音嘶啞,狀若惡鬼。

“不錯,小子有些本事。”

高濬緩步走到他麵前,盯著他一雙鬼眼,問:“你真是曲諾?”

老家夥哈哈狂笑,回瞪著他。

“如若你就是曲諾,白澤的春生咒就好解釋了。要說不錯,你這老兒才的確是不錯。躲在這陰私之地,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卻培養出了一個比你更無恥的祭司,更會藏拙的珍州安撫使夔兀。怎麼,白澤真沒死,你把他救活了?你是不是還妄想著恢複你且蘭國昔日的榮光啊?”高濬也笑,全是譏諷。

盤踞在地的老鬼頭,完全沒有了須臾前的瘋癲失神模樣,雙目之光愈加鋒利駭人,將高濬的臉狠狠一剮,厲聲道:“小子這張臉很像一個人啊!”

高濬跨前一步:“老兒好記性。這麼說,你的確是且蘭前祭司曲諾無疑了。”

老家夥眼皮一耷,忽而靜默,似是想起了遙遠的往事。一晌後,他淒厲一嘯,似哭似笑。

“聽說皇家不要她了,靖王不要她了,我居然……居然沒去打擾,讓她活了這麼久……讓她的兒子活了這麼久……小子,既然來了我羅芒穀,是不是要讓你娘嚐嚐痛徹心扉的滋味呀?哈哈……要不了多久,不僅是她……”

“不用多久,小子馬上就讓你嚐嚐痛徹心扉的滋味!”

話音一落,寒光陡閃,老家夥的胸口,一柄匕首沒頂而入。

高濬攥著那匕首,湊近那雙血紅的眼,笑意微微,聲音卻森寒刺骨:“看在你時而清醒時而瘋魔又已如此老弱不堪的份上,我本來沒想殺你的,但是你不該提我娘……”

匕首陡然一拔,老家夥仰天長笑,笑聲震蕩得洞壁簌簌作響。

然後,笑聲止歇,血洇白發,他“砰”一聲仰倒在地,眼中紅光褪去,隻餘一片死魚般的灰白。

高濬三兩下擦去匕首上的血跡,轉過身來,臉色很沉,眸色很冷。

相識以來,紫蘇從未見他如此狠厲模樣,一時抽了口冷氣。

“他……害過你娘?”

“唔。”高濬舉起匕首,寒光照臉,下頜線如刀鋒,冷冽,“真沒想到,二十多年,我竟替親人報了一回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