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滔滔江流(2 / 2)

昨晚雖然曾和她一起被綁著下懸崖,奈何他兩隻手都被纜繩和藤條占著,愣是沒能抽出個空來,這下好了,縱算淹死在這滔滔江水裏也是驚喜!

心裏暗暗歎出一口肖想已久,終得償所願的滿足之氣,他沒臉沒皮地一聲輕笑,道:“葉紫蘇,我可告訴你,除了我娘,小爺自小就沒被個女人如此抱過。”

紫蘇又羞又惱。她低頭看過,這油桐木不長不短,他二人立足之處不偏不倚恰在中段,且前後都有茁壯的樹枝卡著,若想往前端挪動與他拉開距離,必得跨過身後的樹枝。可這是在漂流的江濤中,能夠站穩都是不易,她哪還敢轉過身去與樹枝搏鬥?唯一的辦法隻有傾覆落水。落水她不怕,怕的是那群蒙麵人如狼似虎地全撲下來。

嗬,這廝倒眼疾手快,找了個好地方!

她扭了一下,無奈手腕被他死死扣住,身子更是與他貼得嚴絲合縫,僵硬得便是個鐵桶。

“別動!”高濬垂眸凝睇著她羞憤得冒火的眼,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子道,“水流太疾,我不敢保證你掉下去後不被衝得七零八落。”

他噴出的氣息讓紫蘇隻覺耳朵又癢又麻,恨不能抬手去撓一撓,一時心中既失笑又不免切齒:賊廝,此種時候都還有閑心調笑!且等著,看本姑娘怎麼收拾你!

“公子是想說好久沒碰過女人了嗎?”她扭著脖子,頭盡量不與他胸前貼靠,冷聲道,“我給您介紹個好地方。就我家鎮上,一間酒肆,當家的秋娘花容月貌,釀得一手好酒,唱得一聲好曲兒,但凡有那南來北往的客商,或者是莊稼地裏的泥腿子……”

“閉嘴!”高濬斷喝,腳下油桐木一晃,似乎撞到了江中石磯,又回過頭來打了個旋兒,他忙從她腰間撤出一隻手去撐了一下背後的樹枝,待穩住了重心,再接著訓斥,“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亂說什麼渾話!”

紫蘇扁扁嘴,頗是不屑,“我給秋娘診過病,她人很好,做的那個葉兒糕啊——嘖嘖,我死一千回都會想念!公子放心,如您這般的風雅檀郎,秋娘便是舍了身家都要盡心侍奉的!”

高濬氣得直想一把掀她到江裏去。他隻不過覺得她有趣,才起了心思逗弄逗弄開開玩笑而已,她竟以為他是那起隨隨便便、眠花宿柳的男人!他是嗎?他是嗎?

“葉紫蘇,我沒那麼不堪!”頓一頓,越發沉了聲,怒色勃發,“少把那起子醃臢齷齪的汙名往我身上潑!否則,我要你好看!”

“公子莫是聽岔了?”紫蘇偷笑,“我都說了公子是那擲果盈車的風雅檀郎了啊,醃臢齷齪可是您說的!”

哼,世上男人,清白坦蕩者少,道貌岸然者多,這廝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初次見麵,他便使詐燒了佘瓦老弟一家,更別說這一路上的言語調撥。他那麼有錢,莫說風月場中的紅粉,便是家中姬妾都不知收了有多少,所謂“沒那麼不堪”,分明是嫌棄秋娘,看不起小地方的罷了。

高濬磨磨牙,待要反唇相譏,忽然覺到腳下不對,慌忙將她的頭往懷裏一按,隨即大喊:“葉紫蘇,穩住了!”

此處江段落差極大,江水從巨岩上奔流直下,如瀑掛壁,驚濤駭浪,轟天震地。油桐木一個直線俯衝,快比離弦之箭,迅如馳奔之馬。紫蘇被他牢牢壓在胸口,巨大的衝力激蕩得她心膽俱顫,魂飛天外。她緊閉了眼,心肝子都提到了喉嚨口,刹那間便聽得一聲轟然巨響,油桐木砸進咆哮的怒濤之中,風卷猛浪,獅吼虎嘯。

天地仿佛在這一瞬迸裂,粉碎,化作泡沫水霧,不留片片生機。

然後,歸於岑寂。

高崖遮擋了日頭,寒氣陰森,風穿透已濕的衣衫,砭人肌骨。紫蘇打了個寒噤,聽驚雷聲漸漸遠去,繃緊的心神驟然一鬆,才醒覺自己仍在這江中激流裏漂蕩。

“如何,沒嚇到你吧?”高濬拍一下她的背,聲音裏是一派風輕雲淡、泰然自若,好似方才的一番驚險不過一甌香茗,徒留齒間清歡。

哼,你就裝吧!紫蘇腹誹,將驚飛了的魂魄重安神識,抬首一望,但見江麵開闊,水勢平緩,身後的樹枝似已被浪濤折斷,隻餘一截抵在後腰。

然而,江岸高處的叢林裏,有黑色的身影縱躍飄移,疾如閃電——

蒙麵人!竟然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