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她是要帶著莫仰莎去找白澤的,隻不知莫仰莎對她說了什麼。
紫蘇四顧一看,見小屋一角另有一方石凳,便將莫仰莎扶過去坐了,然後掐她人中把她弄醒。
高濬兩手一攤,嗤笑:“三娘啊,當年我一時惻隱遭了你的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一生還不能有後,你說,若你我倒個個兒置換一下,你會如何?”
許三娘一臉不可理喻的暴戾之色:“那都是你自找的!”
“我如何自找了?初見你時,你躺在雪地裏,身上帶著傷,凍得發紫,差點被大雪埋了,我好心扶起你,給你飯吃,給你衣穿,讓你有火烤,還找郎中給你診治。嗬!倘若這便叫‘自找’,那我的確是自找的!我他娘的就不該多那個心!”高濬越說越氣憤,對他而言,這就是一件比走在路上踩到坨屎還惡心、憋屈、憤怒的事。
許三娘沉默了一瞬,突然紫脹了麵皮,拔高聲調,一通疾言厲色:“你問問那丫頭,你是不是長得太好看?你問問你自己,你是不是太有錢?你這樣的男人就是個禍害!招蜂引蝶,三妻四妾,見一個收一個!是個女人都被你誘惑,是個女人都被你作了玩物!”
“你個小蹄子,是不是被他迷惑了?莫怪老婆子沒提醒你,有錢有權長得又好看的男人從來都是負心漢,你要小心,休要上他的當,否則有得苦吃!”這話卻是對紫蘇說的,語重心長,情真意切,卻聽得她大皺其眉,簡直莫名其妙。
這婆子又發瘋了吧?
“嗬嗬嗬!天下女子大多癡傻,就是被你這樣的豬油蒙了心!老婆子別的不做,偏要替天行道!叫你朝三暮四,叫你見異思遷,老婆子便要你斷子絕孫,永絕後患!”
言及此處,她竟又悲從中來,扯開嗓子放聲大哭,哭聲帶起一陣陰風,直如鬼哭狼嚎。
這婆子當真瘋了!
“個老虔婆,小爺廢了你!”高濬突然一聲大吼,抱起腳邊一塊石頭朝她砸過去。
賊婆子滿嘴胡說八道,真真奇恥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再忍他就是龜孫子!
許三娘看似瘋癲,實則並沒失去神智,隻手掌一翻,那石頭便循著原路朝高濬飛去,且勁頭大了何止十倍!
說時遲那時快,紫蘇瞪圓了眼,一聲驚呼尚不及出口,空中突降下一條人影來,恰落在奔逃的高濬之前。那人陡覺腳後一股勁風,反手便是一擋格。
“叮——”
一聲激烈的嗡鳴,火花在漸沉的暮色中乍然閃亮,一柄彎刀斷作兩截,那人撲翻在地,大腿處鮮血橫流。
又是一個蒙麵人!
他應該是在屋頂上,看到高濬便想一舉得手,卻不曾看到屋簷下的許三娘,也未曾注意到那塊石頭。
高濬暗自慶幸撿回一條小命,急忙往小屋側旁山梁奔,以避開許三娘的下一輪掌風。
紫蘇是見識過許三娘的癲狂勁的,瞥見她兩隻空洞的眼睛裏果然又有血線滲出,慌地拉了莫仰莎進到屋去。
與此同時,另外四個蒙麵人從屋頂上飛身而至,直撲高濬。許三娘眼睛看不見,隻憑耳朵聽聲辨形,聽見勁風刮過,她哈哈幾聲狂笑,縱身飛起,衣影飄飄間,“啪啪”兩掌直擊兩個蒙麵人的背心。另兩個眼見勢頭不對,急忙反身自救,哪知剛揮出彎刀,便被她一手一把硬生生捏住刀身,手腕一旋,兩人身不由己,如被一股無形之力吸住了一般,不僅彎刀脫了手,且雙腳也幾下踉蹌,搖搖晃晃奔向她,最終被她一手一人揪住肩膀,便似老鷹捉了小雞,扇起翅膀往山下煙波浩渺的江麵飛去。
樹葉沙沙,許三娘的笑聲如高崖猿鳴,一聲比一聲高亢,一聲比一聲淒厲,震得滿山樹搖枝晃。漸漸的,高亢轉為幽怨,淒厲變作嗚咽,隨了山風送入耳鼓,終至於消散在昏昏的暝色中。
那個腿部受傷的蒙麵人終究沒能躲過許三娘的掌氣,連同另兩具屍體,皆化作了一地血水,再浸透入土裏,隨著蠱蟲的一道青煙而泯滅。
紫蘇抱著瑟瑟發抖的莫仰莎坐在屋內一張竹榻上。良久,屋外聲息全無,四野空寂,才見高濬慢慢踱進屋來,抬首問她:“你沒事吧?”
她搖頭:“沒事。許三娘……卻是為何?”
他蹲坐在門檻上,深深一歎:“我被她下毒後便派人去查了,原來她心中鬱結難除……也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