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此生安好(2 / 2)

聽到“官府”二字,紫蘇心頭不免冷笑:“沒用的。官府不是已經下過定論,說是感染傷寒嗎?”

“那怎麼辦?”

個中細節,紫蘇不及和他細談,默了默,隻道:“我要去一個地方,把解藥煉製出來。”

“我和你一起去!”裴勱立時大聲道,好像這是一件多麼理所當然的事,根本不需要思考、猶豫。

但紫蘇哪能答應?

“不,很危險,你不能去!”

“我要去!以後,你在哪我便在哪!”言罷,裴勱便要轉身,“你等著,我回家去收拾幾樣衣裳!”

紫蘇急忙拖住他:“你聽我說二郎,你絕對不能跟著我!你哥是來接你們去京城的吧?你趕快跟著他去,那裏才是最安全的。”

“可我隻想跟著你!我要護著你!”少年眼裏閃著火熱的光,一把薅開紫蘇,轉身就跑。

他這把力用得有點大,紫蘇趔趄了一步,看著他眨眼就不見的背影,她隻有擰緊了眉頭。

歎息一聲,她從後門出去,登上打鼓坡,到了爹娘的墳頭。

祭拜過後,她在那兒坐了一晌。一隻烏鴉在樹枝頭歪著腦袋看了她很久,大約到最後失了耐心,“哇”地大叫一聲,翅膀一扇,樹枝扯落下兩片羽毛,在空中晃悠了一陣,一片落在了娘的墳頭,一片落在了她的肩頭。

她拈起那片黑色的羽毛,輕歎口氣,再次給爹娘拜了拜,起身下坡。將至後院芭蕉樹下時,她停下了腳步。

那裏,男子青衫儒雅,如芝蘭玉樹,癡癡地望著她。

她暗暗吸了兩口氣,迎著他的目光走上前去。

男子腳下微晃,似乎在猶豫而終於不再猶豫,幾大步跨過來,伸出的雙手急急一合,便要來握住她的手。

“紫蘇……”他顫聲一喊。

紫蘇退後兩步避開了那手,嘴裏道:“裴大人,請自重。”

“裴大人,請自重!”

宛若一聲驚雷,炸得男子一步踉蹌,眼裏淌過濃稠的苦痛與愧疚。但他終是垂下手去,似喃喃般低語:“紫蘇,對不起……”

紫蘇微微撇開頭,刻意不去看這張熟悉過又陌生了的臉,麵上神色寡淡:“裴大人言重了。”

“不要叫我裴大人!”男子突然咆哮,那一聲咆哮裏滿是無法言說的沉痛與疲憊。

紫蘇默默站著,想再深深呼吸一次,卻發覺這一次無比困難。

她與裴劭同歲,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十五歲時定親;她本該在十八歲時嫁給他,奈何大周律法嚴明,男子不得早於二十周歲婚配;他去京城趕考,一去兩年,她等了他兩年;八個月前娘親去世,那時他的書信便來得少了,她永不會忘記娘親看著她時那憂慮的眼神;上個月,爹也去了,留給她最後的話“你的親事,爹對不住你”;他終於心想事成,當了大官,成了“裴大人”,而她,還在為爹和鄉民的死孤身奮戰,不知歸期。

裴劭閉上眼,稍稍調整了一下激越的情緒,再次睜眼時,眼裏隻有對眼前少女的繾綣情意。他吞下一口氣,緩聲道:“紫蘇,葉叔的事,這鎮子裏的事,我都聽家裏說了,你……跟我走吧,以後,有我護著你。”

這話讓紫蘇微微詫異,她回頭,略略瞥他一眼,平靜道:“裴劭,我已接過了你的解婚書,定親的聘禮亦通過你阿弟還給了你家,此生,你我天各一方,再無瓜葛。”言罷,她抬腳便要繞過他。

裴劭跟了上來:“紫蘇,我是有苦衷的。”

她誠然知道他是有苦衷的,在他的書信少來時她便隱隱猜到了一些因由。

然而,她還是停了下來。

“我身為河東裴家後人,自小背負親友厚望;一朝登科,身居朝堂,其間艱險,如履薄冰,如在深淵,許多事往往身不由己,又不得不為之。這且也罷了。那杜氏女實非我所愛,不過是那一日我在裴相府多喝了幾杯,誰知醒來後就……就……紫蘇,我實被人陷害!如今大錯已鑄成,我……”裴劭捂住了臉,比兩年前略瘦的身子不住顫抖。

紫蘇正過臉來,沉默地看著他,良久,終是一聲長歎,輕聲道:“事已至此,多說亦是無益,隻會徒增煩惱,你……多保重。”

裴劭猛地放下手去,緊緊按在胸口,臉上有了些突兀的喜色:“紫蘇,我就曉得,這世間隻有你對我最好,我這心裏,自始至終也隻有一個你,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