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曹濟甫震怒,一掌拂下幾案上的藥罐,霎時“啪”一聲脆響,濃鬱的藥味充斥廳堂。
惜月卻麵色一絲不改,繼續道:“小姐產後惡露不盡,徐郎中治不好小姐,石樸子的藥方沒起多大作用,都是奴婢安排的。奴婢二十六歲了,想要自由卻從來不得,小姐既然要我們陪著,那便好好陪著就是了。”她把“好好”二字咬得極重。
憐月不知是否被她一番話戳中了心事,垂著頭,呆呆地望著地麵。
紫蘇心中一遍遍回顧惜月說的話,聽起來似乎毫無破綻,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哪裏不對。莫非,是她想錯了,惜月的確隻是不想曹夫人的病得以好轉,她並未受夔兀那邊的指使,而出現如今的場麵,不過是陰差陽錯的巧合?
她抬眸,再把各人的神情掃視了一遍。憐月麵色凝重,玖玉攪著帕子,咬著唇,垂著眼皮,不知在想什麼。
“隻沒想到,這位女郎中比男人更多一份七竅玲瓏心,壞了奴婢的一番籌謀,若不然,奴婢還能多陪小姐些日子呢!”目光與惜月的相碰,那丫頭淡淡笑道。
紫蘇心頭飛速斟酌了一下用詞,最後道:“天高地闊,何處不可安身?你太執著了。”
“好個心思深沉的丫頭!”曹濟甫離開座椅,緩步走下,麵色黑沉,如疾風暴雨,“你家小姐和你自小相伴,姐妹相稱,自來我碧水灣後,我自問亦待你不薄,不想你表麵恭順,卻原來恁般歹毒!”
走到如斯地步,那惜月早已是豁出去了,並無半點畏懼,迎著他的目光,臉上還能譏笑:“這都是小姐和幫主多年栽培。”
曹濟甫行至她麵前,把她看了又看,紫蘇以為他恐怕又要大耳刮子刮過去了,不想那匪首竟然隻是點了點頭,深深一聲歎息,繼而朝嘍囉們揮了揮手。
倆壯漢出列,提起憐月、惜月,這次是真要拿這兩個鮮花似的丫頭喂狗了。
“憐月姐姐!惜月姐姐!”
憶月被人從昏迷中弄醒,一見,急忙撲上去,卻隻抓到惜月的一隻腳後跟,且立即被脫開手去。她匍匐在地,放聲大哭。
“慢著!”紫蘇蹦出去,攔住倆大漢,然後看向曹濟甫,“大當家的,不能換一種方式嗎?”
曹濟甫伸指撫撫額,又點著頭,道:“我知道,葉姑娘身為郎中,慈悲為懷,不過,這是鄙幫家事,葉姑娘還是不要摻和的好。再說,拙荊的病還等著葉姑娘診治呢!葉姑娘放心,再不會出什麼幺蛾子,葉姑娘盡管大展身手。”
紫蘇想說惜月的話未必可信,或許背後另有其人,但是她看看惜月,那丫頭的眼裏一色認命的坦然,她便又猶豫了,於是隻笑笑,道:“我是想說,這倆丫頭畢竟陪伴了尊夫人那麼多年,若尊夫人知道大當家的如此處置她們,隻怕於病情不利。”
“無妨。瓏兒心裏那些彎彎繞曹某都有數,這便過去陪她。唔,左右無事,從今以後瓏兒的藥都由曹某親自給她熬,葉姑娘不必憂心。”曹濟甫話說得圓滿,卻是要一意孤行了。
玖玉在旁,柔聲道:“幫主諸事煩擾,還是賤妾去給姐姐熬藥吧。”
曹濟甫瞟了她一眼,道:“你也累了,去歇著吧。”言語間竟有些冷淡。
玖玉立即紅了臉,嘴角邊的笑有點僵硬。
曹濟甫再揮手,憐惜二月便在憶月的哀哀痛哭中被拖出了廳堂。
碧水灣主屋裏,臥房外間的榻上,曹夫人一身家常便服,頭上鬆鬆綰個髻,薄施脂粉,雖然仍是病氣沉沉,但也稍許有些明麗的顏色了。
曹濟甫一腳跨進去,愣了愣,然後疾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瓏兒,怎麼一個人在這裏?丫頭們呢?”
曹夫人略略抬眸,與他默默對視,臉上的笑很是虛弱。
“夫君……”她終是輕喚一聲,弱弱道,“不是都被你叫走了嗎?”
“我是說懷月。”
“怎麼,夫君沒有叫她?那妾身就不知她去哪裏了,興許在園子裏玩呢。”
跟進來的紫蘇眼看已被深情款款的夫妻二人晾在一邊了,便悄悄提了先前惜月放在角落櫃子上的藥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