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變數陡起,光影浮亂,人聲雜遝。
高濬和葉紫蘇緊緊相靠,俱都凝目望向陰森森無一絲喜怒的曹濟甫。
那射落韓敬忠的暗器,便是他發出去的。
另邊廂,浩浩大江之上,高濬的商船已然乘風破浪,向著右岸駛來。
商船左右及之後,十數小舟奮力跟隨。
秋江嘩嘩,波翻浪湧。
懷月便在這一片喧鬧聲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一瞬茫然,但是緊接著,她的瞳孔便猛然睜大——上首,曹濟甫森冷的眼堪堪與她相撞。
一晌,曹濟甫掉開眼去,掃向一眾匪徒,朗聲啟口:“曹某夙興夜寐,苦心經營,在這大江之上縱橫二十年,私心別無所求,不過欲與爾等共謀富貴,同享榮華!江水無情,人卻有義,人若無義,豬狗不如!我曹濟甫今夜,上承乾坤之道,下秉祖宗之法,左遵江湖之義,右行我蛟龍幫幫規,清理門戶!”
一言畢,便有匪徒側身一轉,麵向他,納頭山呼:“謹遵幫主均旨!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清理門戶!”一眾匪徒火把刀槍齊舉,高聲呼喝,聲振寰宇,江風夜雨都似染了血色。
這一刻,熱血滾燙,胸臆賁張,橫行大江的水匪,他們的幫主,仍是那屹立不倒的曹濟甫!誰都無法替代的曹濟甫!
韓敬忠仰躺在地,火光晃著他的眼眸,照見一絲灰敗的絕望之色。
曹濟甫一指點向懷月:“你,起來!”
懷月抖著身子立起。
曹濟甫把那短匕遞到她麵前:“去,殺了韓敬忠。”
懷月一愕,瞪眼瞅著他,俄頃,語聲顫抖:“奴、奴婢……不……”
“韓敬忠背恩忘義,首鼠兩端,貪婪狡詐,誅之,以儆效尤!”曹濟甫擒著那短匕,冰冷,殘酷。
懷月頭昏腦漲,已沒了力氣掙紮,隻顫聲哀懇:“奴、奴婢……有罪……罪、罪不可恕……”
“那便將功折罪!”曹濟甫聲色冷硬,“叫幫中眾兄弟看看,一介女子,膽色幾何!大家夥學習學習!”
懷月絕沒想到自己一心吐露真相,換來的卻是這一結果,她身子一軟,又要栽倒。
“本座叫你倒了嗎?”曹濟甫逼視著她,一字一頓,似在磨牙。
懷月一顫,歪歪倒倒勉強站穩了。
她這樣子十分可憐,紫蘇實在不忍再目睹,想她雖然心術不正,但曹濟甫要清理門戶何須一女子,這不是存心折磨嗎?還不如給她一刀來得痛快。又想起被拉去喂了狗的憐惜二月,心頭更是鬱鬱。可歎這是人家家事,自己一個外人,又且自身難保,心有餘而力不足。罷,眼不見為淨!
於是紫蘇轉過身去,麵向滔滔江水,看商船急來。
卻聽高濬輕咳一聲,道:“曹幫主……”
“來人,送吳東家和葉郎中!”曹濟甫斷然一喝,阻住了他的嘴。
紫蘇霍然回首,與高濬對視,都在彼此的眼裏看到了驚訝。
誰也沒想到,曹濟甫會在此時發布這樣的命令。
赤旺方才躲過了與韓敬忠的撕打,正自琢磨曹濟甫的用意,突聽此言,立時衝上來,冷冷問:“曹幫主意欲何為?”
曹濟甫肅殺的臉上居然綻出一絲笑來。他道:“來使沒看見嗎?吳老板的商船從白沙灣出來了,曹某留不住他。”
“曹濟甫!你好大膽!”赤旺勃然作色。
曹濟甫將手一攤,道:“恕曹某無能!蛟龍幫清理門戶要緊,來使請便!”
此言一出,高濬和紫蘇俱都心頭一寒——曹濟甫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不不,從一開始,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赤旺眯眯眼,忽然一笑,道:“好!曹幫主,咱們的賬稍後來算!”隨即把手一招,身後那十數且蘭殺手呼啦啦一擁而上。
“上次在烏洛江,承蒙一截樹枝救了二位,今次,赤旺倒要看看,還有什麼能救得了二位?”赤旺掂掂彎刀,甚是張狂得意。
高濬咧嘴,笑得雲淡風輕:“吉人自有天相,要死的人自然逃不脫天意,不死的人老天怎麼都得可憐可憐。”
紫蘇捏緊了手裏的刀,眼角餘光瞥見江麵商船上忽有四人跳下,直落旁側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