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高濬放下小箋,失聲冷嘲,“那你還想做甚?”
“我……”
莊嶠匍匐於地,無言以對。
高濬一下一下地敲著桌子,半晌無聲。
屋子裏安靜得隻有他敲擊桌麵的聲音,“篤,篤,篤……”像是敲在人的心坎上。
他終是籲出一口氣,道:“起來吧,我有話問你。”
莊嶠哪還有臉起來,隻趴著不動。
高濬便道:“莊嶠,你可鍾情於漪漪?”
莊嶠一僵,額上已是一層細密的汗珠。
“屬下身在賤籍,不敢做此妄念。”
聲氣重濁,更顯一室肅冷。
“你可對漪漪動了心?”高濬突然拔高了聲兒,再問。
莊嶠渾身僵硬,汗珠滴落於地,幾乎是斬釘截鐵道:“屬下賤民,郡主金枝玉葉;乘雲行泥,棲宿不同。”
高濬大怒,抬腳便是一踹,嗬斥道:“沒用的東西!”
莊嶠閉了眼,那一腳踹在他肩上,他渾沒覺著痛,痛的是他的心。
高濬將那小箋卷好塞進一個銅管,出門吹起一聲哨,便有一隻白鴿飛落他肩頭。他在白鴿腳上縛好銅管,然後拍拍白鴿的頭,伸臂一展,白鴿雙翅一拍,頃刻飛上萬裏高空。
他看著那鳥兒漸漸越飛越遠,終至隱沒於浩浩蒼穹,這才拉開旁邊一扇小門,翻出一隻捕獸夾子來,回頭對跟出來的莊嶠道:“你去找封小罐,和他一起去見蓼花洲入口的謝坤,傳世子妃和我的口諭:徹底清查蓼花洲,若有閑雜人等,一律羈押,絕不外流;守好河流洞口,如有差池,唯爾等是問!還有,你也看見了,蓼花洲出門便是水,你不識水性,如何行事?去跟那幫子人把水性摸透嘍!”說罷,摘下腰間一枚碧綠玉佩丟了過去。
莊嶠打起精神,回以一聲“是”,拿了玉佩匆匆去了。
高濬拎了那捕獸夾子,轉身往相反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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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漪一番纏磨,終究沒有被世子妃趕走,她在紫蘇房內。
世子妃雷厲風行,待得紫蘇回房,外間已擺放好一係列炮製藥材的工具,譬如銅杵臼、藥碾子、土陶藥罐、研缽、戥子、藥櫃,角落裏還有一個煉丹爐。
高漪幫著紫蘇從木箱裏搬出一包包藥材來,一邊好奇詢問它們的名字。待收拾妥帖了,她又拿起那一本本醫藥書來隨意翻看,指著上麵的文字問這是什麼意思那又作何解。
紫蘇揣測她怕是不願意和世子妃獨處,又無事可做,便跑來她這裏消磨時光。她要做事,自然不願意多有人打擾,就是阿朵,她也同意世子妃帶她去和她家那兩小隻玩了,可是她一時找不到不讓高漪進屋的理由。
“二郎,你再跟我說說自珍州回去以後,你都吃了哪些藥草。”
她鋪開一張白紙來,望向在一邊坐著的裴勱——又一個整日圍著她,令她頭疼的人。
裴勱剛從紫蘇換裝的陰鬱中恢複過來,他嫌高漪礙眼,奈何人家是郡主,身份擺在那裏,他有心要趕也沒那個膽子。正自懊惱,聽見紫蘇問,忙定了心神,撇開這個多餘的人,將自己吃過的藥草再說了一遍。
紫蘇一一記下,又問:“可都是生嚼的?”
裴勱很高興自己能和她分享這一樁事,笑道:“是啊。味道都很苦呢,我抓起一株,嚼了嚼都吞下肚了。”
紫蘇盯著那幾個藥草名,沉吟不語。
高漪從一口竹箱子裏摘出一片艾葉來,放進嘴裏一嚼,立時掩了口衝出門去,片刻後又回來,一臉苦相道:“味道忒苦忒怪,這也能生吃?”
紫蘇一心想著麵前的藥草,她說什麼沒去在意。裴勱則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貴人就是這麼無聊!
高漪喊她一聲:“葉姐姐……”
紫蘇給她一驚,回過神來,一聽這稱呼就張嘴要阻止,被她一揮手打住了,聽她繼續道:“我曉得姐姐要說什麼,隻我高漪要說的是,無論我是何等身份,你都值得我叫一聲姐姐。葉姐姐,晚上我和你歇一處可好?”
她一臉真誠,若再拒絕,便顯得矯情了,隻是同歇一處是萬萬不可答應的,紫蘇遂笑道:“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隻是一件,我自來睡覺便不老實,往往一覺醒過來,不是被子被掀到一邊,便是人睡在了被子上麵,很多次甚至落在床腳被凍醒了才曉得。若郡主和我歇一處,隻怕會因此鬧得一夜不能成眠,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哦。”高漪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