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賣藝?”軍爺還是曉得笑的,“謔——哈哈哈哈!”軍爺的笑聲震得屋頂瓦片啪啪落,震得院中樹葉嘩嘩吹,“江湖賣藝會有戰馬?”
軍爺笑得狂肆,高濬抖得淒慘,恰便是:狂風暴雨,遍地落紅,一朵姣花顫啊顫,顫啊顫,“啪嗒”斷了枝頭,忽忽裹卷塵土,零落成泥,汙痕闌幹,不聞香氛,隻餘泥腥。
“姚州……姚州大將軍……送小人的……”
紫蘇:……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手。
“謔——哈哈哈!嗯?”
“姚……姚州大將軍素……素愛聞笛,小人去……吹笛。末……末了,大將軍送……”
紫蘇:姚州的大將軍,您打噴嚏了嗎?
(大將軍奮勇殺敵,忙得焦頭爛額,雷都打不動,幾個噴嚏——毛毛雨啦!)
忽聞一聲炸響:“他吹笛,你又做啥?”
紫蘇一抖,不由抬了眼皮,恰對上軍爺一雙惡狗眼,黑黝黝,直勾勾,仿佛她是肉骨頭。
慌忙垂眼,腦子裏飛快轉:江湖賣藝,她會做啥?她會做啥?拜托公子,莫要信口雌黃哇!
高濬哆哆嗦嗦,卻是一錘定音:“他、他、他他他……他演百戲……演百戲!”
紫蘇暗翻白眼:活了一把年紀了,百戲看過沒演過。
手往袖袋裏一掏,高濬唰一下掏出三張麵具來。
紫蘇差點扶額:呃……
三張麵具,買自青川街頭,給蓼花洲的三個娃。
三張麵具,一旱魃,一饕餮,一女媧,活說,紫蘇要怎麼演?
軍爺威武,軍爺雄霸,軍爺眼裏,那都不是事兒——管你會演不會演!老子隻要你的命!
不過高濬覺著還是要解釋一二:“準準、準確地說,是……我們一個班子,他他……他們演,我我……我吹樂……”
軍爺狗眼一翻,熊掌一揮,三張麵具飛落地,火把差點燒到高濬的烏發:“他們!?謔——哈哈!”
“他們跑了。”紫蘇粗啞的嗓音寡淡。
“跑了?”軍爺踏出一步,火把舉高照房簷,“跑哪去了?”
“跑了。被軍爺嚇跑了。”紫蘇一張黑臉,平板,無一絲表情。
微光一閃,一點寒芒。
軍爺脊背一僵,瞳孔一縮,收回的視線往下移,他看到,俊俏小生的手一旋!
一線腥紅飛濺,軍爺的腦袋偏了麵,右邊眼窩裏,刺著一枚透骨釘。
軍爺的狗眼不動了,軍爺的身軀要倒了。
高濬扯過火把,一推:“去死吧,您嘞!”
軍爺倒了,倒在荒村農家的院裏,右眼,一釘透骨,左眼,死不瞑目。
他們尚未被他拉出去,高濬的笛子尚未吹響,這一臉橫肉、兩眼凶光的軍爺就這麼的——死了!
“我以為,你還要繼續和他聊百戲。”紫蘇拋了拋手裏的小刀,沒能結果這軍爺,她有點小遺憾,“沒想到啊沒想到,公子竟然一刀封喉。”
高濬挺胸抬頭,眼神冷如冰錐:“這種事情,交給男人就好。”
莊嶠和封小罐從屋裏出來,把那軍爺推去了院角。
“公子有沒看出來,這人看起來不像是虞國人,倒像是且蘭人?”
紫蘇沒有見過虞國人,但是且蘭人的特征她是熟悉的。
“嗯,且蘭人,隻他這身皮不像我們在鵲山見過的且蘭私軍穿的,可見且蘭私軍真是借了虞國軍的殼。”
“這麼說,他們應該不是從平南關進來的,指不定就在附近深山裏。”
“管他哪兒,總之夔兀的珍州安撫使那位置要坐不住了。要麼他自己不坐,要麼被人拉下來不讓坐,無論哪一種,其結果都是一樣。”
紫蘇不經意回頭,老丈扶著門框,渾濁的眼裏碎著兩點光,下巴頦抖顫。
“老丈,您回屋去,回屋去。”
老人抬眼望天,蒼老的聲音喃喃:“要天光了。”
可不是?天際已破開一線微光,猶如利劍,劈開黑幕,罅隙裏,銀光漏泄。
“走吧,走吧。”老人揮手。
“老丈保重。”
四人行過禮,踩熄了火把,高濬對莊嶠和封小罐道:“我想了下,咱們還得四人一起,你二人找一個高處,把我和葉姑娘一起拽上去。”
莊嶠頷首:“屬下正有此意。”
於是四人準備出院子。
“等等!”高濬又喊住他們,隨即扯住紫蘇在房簷下一處陰影裏坐了下來。
紫蘇拿疑問的眼神看他。
“給我綰發。”高濬抵了枚銀簪過來。
紫蘇不解:“那你方才做甚把頭發散了?”
高濬抬起玉手一撩發,一笑,如清晨展開花瓣的薔薇。
“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