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速極快,劈裏啪啦像吐枇杷籽兒似的,紫蘇簡直應接不暇,心裏斟酌了一番,終道:“殿下他有點事情耽擱了,我在成都左右無事,便先來了這邊。”
高漪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正站在槅架那兒,便指著那瓶胭脂:“你這東西真那麼神奇?”
“郡主用過便知。”紫蘇微微笑。
高漪放下手:“不必了。你給我一瓶枇杷膏吧,我拿去給父王。”
紫蘇臉上的笑登時止住——枇杷膏給靖王?
“靖王殿下貴體違和嗎?”
高漪垂眸,神色有些沉鬱:“父王最近有些肺熱,又咳嗽又吐痰,太醫給他開了藥方,可我看他一直不見好,也不知你這藥如何……罷了,總之是我的一份孝心吧。”
紫蘇看看門外的豔陽天,靖王一生戎馬倥傯,戰場上受過傷,若說是舊傷複發還差不多,這初秋炎天裏的肺熱……
人不在跟前也不好胡亂揣測,她便取下一盒枇杷膏來給了那個侍女拿著。
恰適時,門口人影一閃,是莊嶠回來了。
卻是一個人。
“阿朵呢?”紫蘇這話才出口,高漪突然往前一撲,人便進了他懷裏。
“莊嶠,人家好想你!嗚嗚嗚……”
紫蘇:……
進門後她一直繃著臉,這眨眼間就嬌嬌滴滴了?!
莊嶠像尊石柱般僵硬立著,俊臉通紅看著紫蘇,簡直尷尬透底。
紫蘇隻得勸:“郡主,這裏人來人往……”
“我不管!嗚嗚,你都不理人家!嗚嗚嗚……”高漪哭成了淚人。
紫蘇向侍女投去求救的目光,孰料那侍女也在抽抽搭搭!
唉——
她揉了揉眉心。
莊嶠忽道:“郡主若有事,請去裏屋說吧。”
“對對對,我這裏有病人來了,郡主快去後麵。”紫蘇趕緊附和,又去扯那侍女的衣袖。
那侍女總算乖覺了一回,叫了幾聲“郡主”,高漪終於離開莊嶠,拿出張帕子抹眼淚,一麵道:“我走了,改日再來看你。”一句話,說得萬般淒楚。
紫蘇歎氣:也是怪可憐的……
高漪戴上帷帽,可憐巴巴地回眸,含著眼淚放下麵紗,在侍女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出去,走得極慢,若有所待。
然,莊嶠始終直挺挺地立著,都沒看人家一眼。
紫蘇實在不忍,拉拉莊嶠的衣袖:“你去送一下嘛。”
“姐姐,阿朵在上學,世子妃說若來了我們這邊定會耽誤她,你若想去看她,抽空去一趟便是。”莊嶠麵無表情地說完這些,長腿一邁,徑直進了裏屋去。
紫蘇:“哎!你……”
想和莊嶠好好談談,他卻總有借口躲避開,終日悶聲不吭,隻埋頭做事,紫蘇又心疼,又隻有歎氣的份兒。
封小罐偷偷告訴她,原來高漪已經議親了,“聽說定下了博望侯世子,是大將軍帳下一員猛將,隻是郡主一直抗拒。但是姑娘想想,人家博望侯是何等家世聲望,郡主金枝玉葉,就算她迷戀莊兄,可這股勁兒一過,莊兄拿什麼養她?她可又願意來做這等下力活?”
封小罐說著,喀嚓一刀下去,切下一截黃柏根。
紫蘇看著麵前一匾一匾在陽光下暴曬著的藥材,深深歎氣。她發現,除了歎氣,她什麼都做不了。
高漪也沒再來,紫蘇猜測畢竟她已是定了人家的姑娘,再不能這般到處亂跑,那日她來,表麵上用的是給靖王帶藥的借口,誰知內裏又花了多少心機呢!
她果真抽空去看了阿朵,她長高了好一截,水靈靈、玉亭亭如一支芰荷。世子妃真將她當成了女兒來養,學的卻不是大家閨秀那一套,而是騎射、刀法、排兵布陣,所以準確地說,站在紫蘇麵前的阿朵,更像是一株小白楊。
“阿朵願意跟我走嗎?”這話,紫蘇問得很沒有把握。
阿朵起始見了她,倒是嗚嗚哭了一陣,此時聽了她這話,擦去眼淚甜甜一笑,答:“我喜歡騎馬。”像是不忍看見紫蘇失望似的,她又貼心道,“我會去看姐姐的,姐姐也要常來看我喔。”
紫蘇沒有馬給她騎,再看看與阿朵站在一起的倆小子,以及不知是哪家的一個小姑娘——也沒有同齡的玩伴陪她玩。
罷了。
紫蘇獨自一人回到藥鋪,甚是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