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
王公公哈著腰,將紫蘇覷了一眼。
室內再無他人,紫蘇隔著兩臂的距離與靖王不偏不倚地對望。從這番情形來看,他果然是知情者,那麼,她必須要從他這裏得到一個答案。
“殿下是否覺得,民女所述之症狀其實並不陌生呢?便是那鬼佛手的名字,恐怕也在殿下心中沉睡了很多年了吧?”她索性將話挑明了說。
孰料,兩句話問完,她以為靖王定要大發雷霆了,但看他神色,不僅不怒,反而是惋惜與悲痛——是她看錯了?
但靖王眼中流露的的確就是那樣的情愫,若再有別的,那是錯愕吧?
“你是莊家那女兒?”他一雙厲目將紫蘇的臉上下一掃。
“我是莊太醫次子莊初誠的女兒。”
靖王眼中的錯愕、惋惜、悲痛刹那間全變作了驚疑,甚至他人也站了起來。
“莊初誠?”他向紫蘇走近一步。
“是,莊初誠。”紫蘇迎著他的目光,字字句句,如珠玉般清朗,“我爹窮盡好幾年的光陰和心血,終是配製出了鬼佛手的解藥,他本意是有朝一日重回上京,尋找真相,為我們莊家洗刷冤屈,不成想,這解藥竟先救了殿下您的命。”
靖王在她麵前站定,他與他的兒子們一般高大,不怒自威,令人不自覺生出卑小如塵之感。
但那又如何?紫蘇隻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殘害莊家的凶手?
“鬼佛手,且蘭毒藥,靖王殿下不會不知吧?”
靖王沒有直接回答,他盯著她的眼,忽道:“你以為是孤害了你們莊家?”
紫蘇沉默。
靖王的聲音倏地變得沉而重:“錯!孤一生磊落,不屑於使這般下作手段!”
一字字,彷如戰鼓,振聾發聵,慷慨激昂。
四目相對,紫蘇不覺眨了眨眼皮,然後她道:“民女也希望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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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吟風閣內出來,紫蘇深深皺起眉頭。
或許靖王那一句沒有摻假,想他手握百萬雄兵,要什麼直接搶就是了,何必拖無辜者下水呢?
可是,一個戰場上善於用計者,會不知在皇權爭奪中用計?所謂一通百通,兵法又何止用於行軍打仗?
“葉姑娘啊,您惹誰都不要惹到靖王殿下啊。”王公公走在她身側,苦著臉,一副諄諄教誨的樣子。
紫蘇停下腳步,這老太監的話令她甚是莫名——與靖王直截了當地談鬼佛手便是惹到他了?
“我哪裏惹到他那麼大個人了?”
“咳!老奴是說……”王公公忽然停下話頭,細眯的眼朝前方瞧去。
紫蘇跟著一看,就見高濯坐在湖邊的一塊太湖石上,一隻手裏握著他那把鐵扇,在另一隻手掌裏敲啊敲,一身紅裳,映襯著湖光水色,倒是別有一番畫意。當然,這是在不去留意他額頭上那個大包的情形下。
見他們過來,他從那石頭上慢騰騰站起身來,鐵扇搖了搖,道:“王公公請回吧,我送葉姑娘出去。”
王公公的麵條眼便將他二人左右瞄了瞄。
“葉姑娘現如今是闔府恩人,我也當表示一下謝意吧,王公公?”高濯高高揚起語調,又斜傾著身子,鼻子差點觸到王公公雪白的眉毛。
嚇得王公子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有勞三公子了。”紫蘇曉得這人是要和她說些什麼,既然他要送,那便送唄。
果然,待得出了王府大門,高濯便將今日跟隨紫蘇前來的封小罐揮到一邊,臉色已黑如鍋底,如他的父王那般眯眼覷著紫蘇,以質問的語氣道:“我讓你好好照顧阿鶯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你都做了些什麼?”
紫蘇斜了他一眼,這人忒也莫名其妙。
“三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從不敢忘。文姐姐呢,鋪子裏有進項,想要什麼有銀子買,日子過得何等舒心啊。怎麼,三公子沒看見?不過這也正常,您才回來嘛。”
紫蘇本想給他加一條罪——昨晚靖王都那樣了也沒看見他人。不過念頭一轉,想到這人做的事,還有他額頭那個觸目驚心的包,她便將這話吞回了肚裏。
“我說的正是此事!”高濯鐵扇一拍,看看周圍,他壓低了聲兒,“如今非常時期,你們整的那胭脂水粉當心落人口實!”
紫蘇驚愕:“不會吧?”
“嗬,女人!”高濯冷笑,“宮廷內幃,胭脂水粉,既可妝飾容顏,亦可變成穿腸的毒藥。”
“那我還賣著藥丸藥膏呢。”紫蘇還是覺得他是在危言聳聽,若果真有那起子心腸歹毒之人在她煉製的東西裏添加了什麼,有那麼多人買,怎不見別人出事?那是可以對質的。
“你呀——”高濯搖頭,“打打殺殺行,腦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