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就是喝酒太多,又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可太子的貼身侍衛們不知道,以為太子再次中~招,尤其太子捂著胃口還一個勁兒地要讓賈珠過來,侍衛們當然得聽命照辦。
話說太子這真是小毛病,若是讓太醫來瞧,就是開些養腸胃的湯藥慢慢調養幾天而已。可無憂沒這個耐性:吐出來一了百了。
太醫哪裏不知道催吐這法子最好?可誰敢讓太子吃上這麼大苦頭?
無憂敢,而且幹了之後太子還能笑得出來,謝意更是溢於言表。
這都半夜了,太子臉色差了點,但眼睛依舊晶亮晶亮。
他雙手按在自己太陽穴上,又撒嬌道,“師傅,我難受。”
都吐了好幾回,身上還有些微酒氣,無憂不跟他計較,隻是替他點按幾下頭上的穴位,“殿下為了應酬未免太拚了。”
賈珠這破身子骨,不過是按揉幾下居然就累了……須知他自打穿過了足足養了三個多月。
“拚什麼?”太子眯著眼睛道,“是老家夥們不肯放過我。忠順王那老東西好像挺想試探一下,我是不是還在用他給的生子□□。”
太子縱然住在宮中,也不是他爹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出入的確得多點“手續”,但還算自由。
從賈珠匆匆趕來,二話不說就粗暴地給太子催吐開始,就一直進入看戲模式的六皇子都沒什麼機會說話,聽到“生子□□”四個字,頓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特別了不起的東西!
忠順王從西南歸來,帶了不少西南特有的方子和草藥,這老家夥也是老謀深算,不給旁人成藥,而是直接給出方子,配成什麼樣,你是不是願意吃,他表麵上都不管的。
太子酒後控製力略弱——他重生前後最為信任的三個人,其中兩個都在手邊,最後那一個是太子妃,他抹了把臉道,“你二哥我原先還有兒有女,”能不能活到成年兩說,但以前真不至於生都生不出,“在宮裏住久了就生不出孩子了。”
六皇子聞言也不勸解,而是……直白道,“貴妃管著宮務,二哥你在宮裏能得好?那娘們……”六皇子立時住口,“她沒在宮裏毒死你,隻不過你出了事,父皇絕對饒不了她。”
無憂起身,仔細看,實際是聞了一下:六皇子身上果然也有酒氣……原來如此啊。
反正他看熱鬧不嫌事大,而且酒後的這兄弟倆也……越發可愛。
太子一拍手,“誰說不是!但……”他又沮喪起來,“沒有證據,父皇不信!唉,二哥我沒孩子心裏不得勁,忠順王那幾個藥方送人之後,好多人都說見效,我也就打算吃點試試。”
六皇子道:“結果方子拿過來,太醫說沒問題,二哥你放心吃……是不是?”
那個藥若是毒到一目了然,忠順王府早就不複存在了。
太子麵皮微紅,“剛開始吃著很見效,我就吃得有點多。”
想來也是,忠順王獻來的方子,太子肯定給不止一個太醫看過:方子裏導致上癮和傷身的部分必定藥性不強,相對於大量的補益與壯陽的效果,沒有太大妨礙。
但架不住吃得太多。忠順王再和貴妃勾結,貴妃再給東宮預備點促進上癮的東西……太子就越陷越深,好在現在還爬得出來。
無憂正琢磨著,忽然看見太子左腿一蜷,右腿一抽,兩隻手幾乎是同時握起拳來。
這是癮頭犯了?無憂見狀不妙,趕緊招呼太子的心腹內侍,“把殿下綁起來。”
曾經他還是賈代善的時候,拎過太子的領子,也曾把太子夾在過腋下,這一次……他殼子不給力,隻能用個巧勁兒,以膝蓋先壓製住太子的腰,又對內侍喝道,“床單!”
床單到手,他便以嫻熟的手法把太子弄成了個蠶繭:隻露出肩膀和腦袋在外麵。他邊綁還邊安撫眾人,“你們別怕,都算我的。”
話說,賈赦小時候是個妥妥的熊孩子。
無憂給他當爹的時候,光暴揍效果都不行了,後來他便發明了“床單裹娃”戰~術,把纏成蠶寶寶一樣的便宜兒子往床上一丟,一晾晾一天,給水不給飯,再放出來臭小子能老實好些天……
這法子用在太子身上,也……有奇效。
無憂看著不能動彈的太子,暗地裏簡直樂開了花。
太子什麼“毛病”,貼身伺候的內侍和侍衛如何不知?本來他們想去找太子妃討主意,但大這半夜裏,太子喝得來了興致在兄弟家留宿,這說得過去;太子妃出宮作陪……沒有好理由啊!
話說太子神智仍在,眼睜睜地看著師傅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料理好了。然後他渾身沒一塊兒地方好受,還能對著師傅笑一笑,就是這笑比哭更難看。
無憂會意,“我守著殿下。”
太子閉上眼就在床上自行煎熬去了。
不小心再次看戲的六皇子,在無憂歪倒在椅子上喘息的時候,才問,“這是怎麼回事?”
無憂小聲道:“就是您看到的這麼回事。”想聲音大?他沒力氣。
六皇子沉默半晌才又問,“我那幾個剛進京的小將大約保不住了吧?”
無憂道:“王爺無需過於擔憂。畢竟給太子的藥,和給您麾下的藥……藥效必然不同。”
這話最在理不過!
我手底下的可造之材如何能跟二哥相提並論?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居然為這個,我還稍微慶幸了一下。”
無憂醞釀了一下,看床裏貼牆的蠶寶寶閉著眼哼唧,他放下帳子,又對六皇子道,“王爺,煩勞您給我弄個貴妃榻……今兒我隻能叨擾了。”
六皇子不廢話,弄來了兩張貴妃榻,二人並排熬著,身上搭床薄被,與無憂一起守著太子,還因為睡不著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無憂沒有刻意隱瞞什麼,隻不過是沒直接承認自己是賈代善罷了。
這個身份問題,他不想讓榮府上下知道,一來賈赦和賈政知道了,必然有恃無恐,二來,他不在在意王夫人的感受,卻不能不考慮賈母。
丈夫占了孫子的身子,她該哭還是該笑?哪個都不對,哪個又似乎都有道理。
六皇子畢竟不如太子天生腦洞大,隻是覺得賈珠頗似故人,想想榮府能有個銜玉而生的子孫,為何不能還有個開啟宿慧的後輩?
想想榮國公一世英武,兩個兒子卻不大像樣,幸好到了孫子輩算是後繼有人。
六皇子便問:“養好身子可想好了去處?”又主動道,“西北大營我還說得上話。”
無憂指了指自己,“我隻求能多活幾天,仕途不敢奢望。”
他的任務可就隻是多活五年而已,飛黃騰達重振家業,都不在計劃之內,所以在仕途上幾乎可以稱得上無欲無求。
六皇子可沒喝高,他還能分得清真心還是假意:目前為止,他第一次見到二十來歲就對仕途真心沒興趣的年輕人……
於是六皇子咧嘴一笑,“你倒是跟旁人不一樣。”
無憂穿越了這麼多次,從以前被本尊殘留的情緒影響,到現在完全碾壓殼子裏殘餘的意識,可見他……說是魂力也好,精神力也罷,有了不少長進。
而且他還發現,他說話很容易讓人信服:不止在榮府幾乎同吃,就算麵對六皇子依然有效。當然,他跟忠順王說“你現在投誠,太子一定跟你一笑泯恩仇”,忠順王必須不信。
無憂這副不冷不熱,不卑不亢的態度,終於引起了六皇子的注意。
連提攜都不熱切,六皇子便有意考校一下。可無憂身為賈珍、賈璉和賈代善的經曆還沒忘呢,別提六皇子現在才二十多歲……
於是六皇子對無憂的態度在經過半個晚上,就不再是“引起注意”,而是“二哥眼光沒話說,這是大賢啊”……
賈源賈代善兄弟加在一起鎮守西北將近五十年,無論是用兵還是用人,總有些心得留給兒孫,賈赦賈政兄弟不成才,到了賈代善的孫子輩立即就不一樣了。
話說六皇子一點都不懷疑,也實在是賈珠本人在幼年便有天才之名:不足弱冠之年便能憑真本事真才學中了舉人。
二人說得投機,一沒留神,窗外已然透出幾絲晨光。屋裏亮了幾分,二人才發覺太子正透過帳子眼巴巴地望著他倆。
無憂趕緊把太子鬆了開來,還遞了胳膊過去。
結果太子看著無憂伸來的手,輕歎了一聲。
六皇子忍不住笑了,“你還要扶我二哥?非得兩個人一起跌了不可。”
無憂摸了摸鼻子,“習慣了。”
太子也是渾身無力,抓著六弟的手站起身來,“聽二位聊了大半夜,連那股子撓心撓肺的難受勁兒……都不那麼難捱了。”
六皇子顯然看出了什麼,但什麼都沒問,卻不是全當沒事兒人,要置身事外的模樣。
反過來說,受貴妃和忠順王聯合暗算而生不出孩子,更為斷了那害人的藥而吃苦頭,這兩件事二哥都不瞞他,絕不僅僅是接納他這個弟弟的意思。
陪了太子與六皇子許久,無憂也要回府去了。今天過後,他也成了六皇子府上的座上賓。
回到榮府無憂二話不說,回屋倒頭就睡。賈政正要出門去衙門,見到長子歸來,真是……糾結不已:他知道昨晚請走兒子的是太子的侍衛!而且長子又是從六皇子府上歸來。
望著兒子雖帶病容卻依舊俊俏的容貌,賈政很擔心兒子他……是……以色……侍人……他想不下去,叫上長隨就跑出了門。
無憂一看賈政那張欲言又止的臉就知道這位老爺在琢磨什麼:這也是賈政的思維定式,自己無才,就覺得旁人也是靠著裙帶關係上位,而總是把才能這個最大也最正當的理由丟在一邊。
其實賈母早先也覺得太子忽然親近珠哥兒到了讓人詫異的地步。可冷眼看了幾天,老太太已然相信太子是取中自家珠哥兒的才學,她也徹底放下了那“亂七八糟”的擔心。
可賈政似乎就是隻願意相信他看到的。賈代善那輪裏稍顯膽小卻不失赤子之心的二兒子,究竟去哪裏了啊……
自從穿成老長輩賈代善,無憂現在看誰都自動帶入親爸爸模式。他打著哈欠,緩步回房的時候還抓空紮進係統裏問瀟瀟,“什麼時候咱們也生一個?”
瀟瀟唰地甩出四個字:等你升職。於是無憂現在超有幹勁兒!
卻說無憂一覺睡到中午,跟李紈一起用飯,之後擺弄了一會兒蘭哥兒,便拉著老婆孩子再次補覺。
他再醒來,都到了掌燈的時候。
此時瀟瀟也在係統裏提醒他,“給元春點個好姻緣,隻夠賈珠的身體延續大約一年的壽命,其餘那四年你得再加把勁兒。寶玉黛玉寶釵和湘雲的年紀都忒小,就不用打他們的主意了。”
無憂當時就說,“可惜了。”
黛玉、寶釵和湘雲作為最重要的三釵,為她們逆天改命總是收獲不菲。
無憂跟瀟瀟說話,落在李紈眼裏,就是大爺在打盹失神,她等了一會兒才問,“大爺可要擺飯?”
無憂聞言便笑,“好啊。今天除了吃就是睡。”
李紈也笑,“大爺覺得如何?”
“舒服。”無憂稍微活動了下肩膀,“隻是這樣的日子不會太多。”
大爺心情不壞,李紈決定趁熱打鐵,“下午舅媽來了。”
李紈口中的舅媽說的是王子騰之妻,李夫人。
舅媽雖然也姓李,但跟李紈娘家一點關係都沒。
現在的王子騰可不知道自己能官居一品,還是個盡可能與人為善的三品官。明年開春,他便該進京述職,為了前程便把妻子先打發回京城,盡早四處走動一下,哪怕打聽出點風聲也好。
不過王家有個家學淵源,就是勢力且薄情。
話說無憂跟太子交好,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人家已經都知道,畢竟無憂與太子往來沒避人。但是見麵之後如何相處,又聊了什麼他們卻不知道了。
往東宮書房和六皇子府書房安插探子,即使是聖上也沒辦到。
李夫人猜測,太子必然取中了賈珠的才學——隻要賈珠能活著參考,中進士不是難事。再說榮國公賈代善又教過太子,太子顧念舊日師徒情誼從而特別高看賈珠一眼,也是順理成章。
因此賈珠怎麼看怎麼前途光明,但有個大前提,就是賈珠能活著啊,還得一直活著!
李夫人不看好賈珠的壽數,於是無憂穿來前後李夫人都沒上門探望:她不想在已經死定了的人身上浪費精力。
轉眼三個月過去,無憂不僅從床上爬起來,還與太子六皇子經常往來,直到昨天直接留宿六皇子府……李夫人終於再也繃不住,前來拉關係說好話了……帶了張十分豐厚的禮單。
王夫人與這個嫂子關係並不怎麼好,再說嫂子行事她也看不上,因此禮物和奉承話悉數笑納,但是李夫人想去看望下珠哥兒,不行。
王夫人也有計較,珠哥兒說讓元春去東宮,結果一點波折都沒就辦成了。看太子對珠哥兒器重的樣子……將來好著呢,何必非得頂著個“送女入宮求提攜”的名頭?
李夫人眼見大姑子態度堅決,情知讓對方回心轉意也不在這一回,便想著有機會遇見珠哥兒一次,跟他好生說道說道才是正理。
回家之後,還得讓老爺給珠哥兒寫封信才是。李夫人頗為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大姑子和珠哥兒跟前沒什麼臉麵。
話說在王子騰發跡之前,王家就是個金陵當地望族的水平,跟兩府三國公,連續兩代都官居一品的賈家根本沒得比。
王子騰迎娶的妻子李夫人也是當地望族出身,她固然跟著丈夫一路水漲船高,但進京與權門世家的各路誥命往來,她隻能盡力討好,言行上也不是那麼有底氣,更何況在珠哥兒這事兒上他的確犯了大錯。
為此王子騰已經來信訓了她一次了。
因為無憂那番關於王夫人的貼心話,李紈對丈夫多添了幾分親近之心。說句心裏話,對於這個舅媽,李紈也實在是看不上,“這是臨陣抱佛腳呢。”
大爺能經常見到太子,也能跟太子說得上話。要不是投靠無門,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有人要跟大爺毛遂自薦了。
無憂笑道:“跟她計較什麼?她說話又不頂用。”
李紈頷首道:“大爺說得是。”
其實無憂有點奇怪,李紈明明跟賈珠感情不錯,但不知為何就是……肢體上似乎不那麼親近,靠近一些就是極限。
這舉動跟他當賈璉時,鳳姐兒自然而然地靠近丈夫完全不同,李紈總有點……想要敬而遠之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跟賈赦和邢夫人那種感情不睦又有明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