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
這時候,我還聽到樹籬下有嗖嗖前進的聲音,一條林狗緊貼著榛樹幹竄了過來,它的黑白相間的毛色在夜色中很明顯。它完全是蓓茜的蓋特拉希的一個變形——像個獅子,長長的毛發,大大的腦袋很大。出人意料,它卻安靜地從我身旁經過,接著馬兒來了。那是匹高大的駿馬,一個人騎著它,這個人,名副其實的人,一下子就把恐怖氣氛趕跑了。這可不是蓋特拉希,而不過是個走捷徑去米爾考特的旅客罷了。他過去了,我繼續前行,才走幾步,就回過頭來,因為聽到滑倒的聲音,“見鬼,怎麼辦?”的驚呼,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人和馬在覆蓋路麵的那層薄冰上跌了跤。狗跑回來,看見它的主人出了事,聽到馬的呻吟,便狂吠起來,直到朦朧的群山發出了回聲。它在人和馬周圍聞聞,然後跑到我麵前,這就是它所能做的一切,——再沒有別的人可以求救。我隨它走到旅客跟前。這時候,他正從馬身上掙紮下來。他使了那麼大的勁,我料他傷得不重。可我還是問了他:
“你受傷了嗎?先生?”
我想他是在詛咒,然而他卻想說一些客套話,這就使他沒能立刻回答我。
“我能幫你嗎?”我再問。
“你就站在一邊吧。”他一邊回答一邊試圖站起來,開始是跪著,然後站起身。這時馬開始喘息、跺腳,馬蹄得得作響,狗也吠叫著,這使得我不敢靠近。不過,我不會被完全趕走。總算幸運,馬又站了起來,狗被一聲“下去,派洛特!”喝住,安靜下來。現在旅客正彎腰,仿佛在試試它們是否健全。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剛才我坐在那兒的階梯上,坐下。我一心想幫助他,至少我想是要管點閑事吧。
“要是你需要幫忙的話,先生,我可以到桑菲爾德府或者幹草村去叫個人來。”
“謝謝你,我行。我隻是扭了筋。”他又站了起來,可是結果痛得他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哦!”
還有一點兒日光未落下,月亮正漸漸變亮,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身上披著騎馬披風,細節看不清楚,但是我揣摩得出總的特征:中等身材, 胸膛寬闊。他的臉很黑,表情嚴厲,露出愁容。他已經不算年輕了,大概有三十五歲的樣子。
我對他不感到害怕,這位旅客的怒容和粗暴使我感到毫無約束。他揮手叫我走開,可我還是站在那裏,而且問道:
“天黑了,先生,不看到你騎上馬,我是不能讓您一個人留在這條野外的小路上的。”
我說話時,他看了看我,這以前他的眼睛大概沒有朝我看過一眼。
“我想你應該呆在家裏,”他說,“如果你的家在附近,你是哪兒來的?”
“就從下麵來,隻要有月光,我一點兒也不怕,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將很高興地為你做點兒什麼。”
“你就在那所房子住嗎?”他指著桑菲爾德府。月光傾瀉,使這房子在樹林的背景上變得銀白奪目。
“是的,先生。”
“那房子歸誰所有?”
“羅切斯特先生。”
“你認識他麼?”
“不,見都沒見過。”
“那麼,他不住在這兒囉?”
“不住在這兒。”
“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不知道。”
“嗯,你不是那裏的女仆。你是——”他停下來打量著我的衣服:一件黑美利奴呢鬥篷,一頂黑海狸皮帽,還比不上一位太太的使女穿戴的一半那麼講究。他好像說不清我到底是什麼人,我幫他想起:
“我是家庭教師。”
“哦,家庭教師!”他重複道,“家庭教師!”過了兩分鍾,他剛一動,臉上就顯出痛苦的樣子。
“我不能叫你去找人,”他說,“不過,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稍微幫助我一下。”
“可以,先生。”
“你有傘讓我當手杖嗎?”
“沒有。”
“想法勒住馬韁繩,把馬牽到我這兒來。怕不怕?”
要是單獨一人,我真不敢去走近,可是他吩咐我,我就樂意去做。我走到高大的駿馬近前。試圖抓住馬韁繩,可是那是匹烈馬,不讓我走近。我一次又一次地努力,都是徒勞。旅客看了半天,最後大笑起來。
“據我看,”他說,“山永遠不會給帶到穆罕默德那兒去,所以隻好幫穆罕默德走到山那兒,我還是請你到我這兒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