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1 / 3)

第二十章 (2)

可不管怎麼樣,我的職責還得遵守,我必須做好我的份內工作。我仍得照管他,他的麵孔如死人一般,嘴唇僵硬,發青,又不準說一句話,那雙眼睛一會兒張開,一會兒閉上,一會兒四處看一看屋子,一會兒又緊緊地盯住我。那副模樣就是被嚇傻以後的表現。一次接著一次,我把手放到那盆泛紅的血水中,目的自然是擦掉傷口流下來的血。在我恪盡職守的時候,我看到那隻沒有剪去燭花的蠟燭的光亮一點兒一點兒地消逝,而映在我旁邊那充滿古味的繡花帷幔上的燭影正漸漸變濃變大,至於那張古床上的床幔早已變得黑成一團,對麵的一個大櫃子上的門上麵燭花正左右來回地晃著,看上去非常嚇人。櫃子的正麵被分為十二塊嵌板,上麵畫有十二個使徒的頭像,恐怖異常,每塊嵌板都鑲著一個頭像,如同櫃架一樣。在它們的頂部,一個烏木做的十字架和垂死的基督懸掛在那兒。

暗影晃動不已,而亮光不時地來回跳躍,飄忽不定,我看到了許多幻想,這一刻是醫生路加蓄著胡子低垂看頭,忽然變為了長發飄動的聖約翰,那一刻是長著魔鬼一般臉的猶大顯出在嵌板之中,而且慢慢仿佛在活動起來,正要朝著最大的反判者撒旦變化。

這個時候,我一邊看,一邊還得注意去聽,聽那個門後麵有沒有惡魔或野獸的動靜。令人欣慰的是,自從羅切斯特先生進去那一次之後,不知是施了什麼符咒,裏麵竟安靜了下來,一夜的時間裏我隻聽到過三次響聲,但其間隔了非常長的時間——一次輕輕的腳步聲,一次重新發作的嚎叫,但是時間極短,還有一次人發出的語氣深沉的呻吟。

此外,我內心也是煩亂不安。這條罪惡既然可以化為人形潛居在這所不與外麵接觸的大宅子裏,那麼它是什麼呢?主人都不可以驅走,或者製服它。在死一般寂靜的夜裏,它時而以火的形式,時而以血的形式突然出現,那麼這個謎底是什麼呢?它裝扮成平常女人的臉和身形,不時地發出魔鬼的嘲笑聲,猛禽的叼食聲,變幻無常,那麼它到底是什麼呢?”

在我麵前的這個人,正在受我的照料,他本是個平常好靜的陌生人,怎麼也會被卷進這個恐怖的漩渦裏去呢?複仇女神為什麼要讓他來當目標呢?在他本應睡覺的時間,不對時地來到這兒呢?我明明聽見羅切斯特先生讓我住在樓下的一間屋子裏,但他為什麼又領我到這兒來呢?而如今他受到了攻擊,還受了傷,但他為什麼沒有一點兒怨言呢?羅切斯特先生掩蓋了事實,他為什麼不反對呢?他的一個客人受到攻擊,而他也遭遇到一次蓄意的傷害,但羅切斯特先生兩次全不動聲色地掩蓋了過去,沒有讓別人知道。最後一點,我可以看出梅森先生十分聽羅切斯特先生的話,後者十分專橫前者又比較軟弱,後者一下就控製了前者,從他們之間雖然不多的談話中,我完全可以發現這一點。很顯然,他們以前的來往中,一方的強烈的主動精神完全控製了另一方的被動意誌,可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當聽到梅森來到的消息時,羅切斯特先生為什麼如此地垂頭喪氣?現在看來,他又用一句話便可以叫這位客人像孩子一樣聽他的吩咐,但幾個小時之前,他為什麼會聽到那個名字,便驚訝就好像遭了雷擊的大樹一樣呢?

對了!我記得他小聲說,“簡,我被打擊了——我被打擊了”,那時他的神情詫異,臉色蒼白。我仍記得他放在我胳膊上的手抖得是多麼厲害。小事情絕不會像這樣給羅切斯特先生以重創的,因為他精神頑強,體魄還非常強壯。

“他到底會在什麼時候回來?他到底會在什麼時候回來?”我在心中暗暗地大聲叫著,因為對我來說,黑夜總也沒個盡頭,我的病人精神頹廢、呻吟、昏迷,而白天和醫生總也不見身影。我不知疲倦地放水到梅森的唇邊,那裏慘白無色,一次又一次地用嗅鹽給他來提神,但我的努力卻好像沒有一點回報,他顯得越來越虛弱、也許是精神上,肉體上的痛苦,也許是失去了太多的血,也許三者兼而有之。他痛苦地輕哼著,看上去那麼虛弱、焦急和絕望,我很怕他會這樣死去,但我卻不敢和他說上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