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還隻是個不入流的小模特,走一場秀200塊,拿青春混飯吃,可她也做夢,夢自己成了國際名模,站在巴黎時裝周的舞台上,穿著那些el那些Prada那些Elie Saab,拗出造型讓攝影師盡情拍照。
那是青春,時光美好,她年輕得連日光都嫉妒,可以肆意做夢。
如今她終於把夢作成了真。
戴安娜要遲些時候到,但早就幫魏雪打點好了一切,魏雪在出口處等了一會兒,酒店的車就到了。司機是個法國中年男子,態度和藹可惜說的都是法文,魏雪經過幾年的訓練,英語尚算可以,法語確實是一竅不通,因此上了車,也就不再說話。
車子一路開出去,開了一會兒就進城,歐式建築物就一棟一棟地映入眼睛裏。戴安娜訂好地酒店就在塞納河畔,遠遠地魏雪就看見矗立的埃菲爾鐵塔。
她想起那年他們在報刊亭買了一本小說,書裏附贈一張巴黎鐵塔的明信片,鐵塔後麵是藍的天白的雲,魏雪喜歡得不得了,當作寶貝一樣珍藏,她還說,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去巴黎,她要帶這張明信片去,蓋上巴黎郵局的郵戳,寄回中國給自己。
可她那年匆忙被送往歐洲,什麼東西都沒帶走。等她第二年再去,房子早就經了好幾手租客,她的東西什麼都沒留下。就如同後來經紀公司給她編造的履曆一樣,過去的一切被抹得幹幹淨淨。
魏雪到了酒店,先登記入住,在房間休息了一會兒就出門。出了酒店穿過一條小巷子就是塞納河畔,她漫步走在塞納河邊,冬日的陽光太好,好得仿佛在做夢一樣。
魏雪在路邊咖啡店點了咖啡和三明治,坐在河畔慢慢地吃著,帶著熱量的食物慢慢填滿了空蕩蕩的胃,才讓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陽光灑在塞納河上,波光如裂了一地的碎玻璃。此時是正午,溫度適宜,河麵上吹來的風都帶著陽光和煦的味道。河邊上停著幾艘玻璃船,冬日並不是巴黎的旅遊季,因此沒有好生意,顯得分外孤單。
從前魏雪在夢想來巴黎的時候,會有人彈著吉他給她唱梁靜茹的那首歌。
“在藍藍的天空下看綿綿的白雪落在你臉上,愛在巴黎的塞納河畔上麵眺望趕不上的玻璃船。卻不覺得遺憾,早已沉醉在你暖暖的手掌。”
然而那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久遠到她忘記了那個人的姓名,也忘記了那個人的眉眼。
在塞納河畔吃過早飯,她打了車往郊外去。巴黎這座城,早在東方還陷在一片戰火中時就找到了自己的準確定位,這百年來幾乎沒什麼變化,雖然她離開了已經整整四年,再回來的時候卻還能認得過去的路,輕而易舉找到了目的地。
是一所普通的舊式民居,石頭堆砌的高牆,磚紅色的屋頂,盛夏季節爬滿牆和屋頂的綠色植物,在這個季節裏隻剩下枯萎的枝椏,顯得有些蒼涼。
魏雪敲門。
過了大約半分鍾,有人來開門。“雪!”開門的是一位六十歲左右的法國老婦人,對方看見她之後掩嘴驚呼她的英文名,然後連忙回聲朝屋裏一陣呼喊,讓屋裏的人出來看是誰來了。過了半分鍾,屋裏又出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
這便是瑪利亞媽媽和她的丈夫路易斯。那時候魏雪在這裏一住就是大半年,除了夏江之外,就是他們日日陪在她身邊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一別四年,這四年魏雪不願意去想去在巴黎發生的一切,但既然來了,禮貌上都應該來拜訪兩位。
瑪利亞見到魏雪很是激動,熱情擁住她親吻了她的臉頰,路易斯的眼眶也是泛紅,站在一邊笑眯眯地看著她。魏雪被兩人的情緒感染,心裏原本的陰霾也暫時散去。
這時候頭頂上響起說話聲,魏雪順著那聲音抬頭去看。這房子是典型的歐式民居,進了門就是往二樓去的樓梯,說話的人正站在樓梯上,身上一套黑色居家衣服搭一件灰色羊絨開衫,樓上沒有開燈,他居高臨下地站著,身後都是一團暗色,越發顯得五官死水一般沉寂。
是他,裴晉,魏雪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裏遇見他。
裴晉顯然也很意外會在這裏遇見魏雪,與魏雪打了招呼,用法語與瑪利亞交談幾句,轉身便消失在樓梯口。魏雪這一下站在門口有些不知進退,瑪利亞熱情招呼她進來:“快進來吧,門口風大。”
瑪利亞從小撫養裴晉長大,說一口流利的中文。魏雪小聲問她:“他怎麼會在這兒?”瑪利亞回答:“今天是我的生日,青山每年都會來給我慶祝。”
“青山”是裴晉幼時祖父給他取的小名,寄望他如青山一般深隱曠達,亙古長青。這名字鮮少有人知道,如今也隻有裴老太爺和瑪利亞媽媽會用。
魏雪想起來,自己來巴黎是在初夏,離開的時候是12月,恰好錯過了瑪利亞的生日。她連忙向瑪利亞道了生日快樂,又慶幸自己帶了禮物來訪,是一對古時樣式的檀木梳,正好送給瑪利亞作禮物。
瑪利亞見了禮物不勝歡喜,連聲道謝著引著魏雪進了客廳,這房子外麵樸素,裏麵的裝潢是典型的法國Rococo風格,富麗堂皇,從前裴晉帶魏雪參觀過凡爾賽宮,魏雪看了十分鍾就嗬欠連天嚷著累要回家睡覺,說這凡爾賽宮還沒有瑪利亞媽媽家裏豪華。
瑪利亞讓魏雪稍坐,自己去準備下午茶。屋裏有暖氣,壁爐的火又燒得很旺,魏雪知道裴晉身體不好,所以格外怕冷,有他的地方暖氣總是燒得很足的。進門的時候魏雪已經脫去了大衣,現在身上隻穿著一件羊毛裙搭了一件開衫,卻覺得很熱,正想著去更衣室脫件衣服,才作勢要起身就看見裴晉走了進來,嚇得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裴晉對魏雪稍稍點頭,兩人從容打了一聲招呼,好像兩人日日都見麵一樣,沒有多餘的寒暄,便徑直坐到火爐邊的軟椅裏。
火爐邊散落著幾隻軟墊,墊子上趴著兩隻懶洋洋的貓,是新養的,麵對魏雪探究的目光隻是甩了甩尾巴,算作打招呼。軟墊後麵就是裴晉的軟椅,他半倚著扶手坐著,似乎全副心思都在手裏的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