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應軾近來一直在深入研究平壤的地形軍情,所以他一直對李溢的意見聽得十分認真。他微一轉念,便又追問道:“那麼,在下請教李元帥:我們可不可以將精兵勁旅從南城繞到平壤東麵去……”
“這也不妥。”李溢深思著搖了搖頭,“平壤東城外麵的地形比南城之外更為狹窄啊!更何況背後還有大同江橫截而過……而且,倭虜已在大同江上架起了三座浮橋,那裏的守備想必也定是森嚴得很!”
“哎呀!照你這麼說,平壤城既是這般固若金湯,”李如鬆帳下的遼東驍將査大受不禁勃然嚷道,“那你們朝鮮人怎的還把它弄丟了呢?”
李溢的臉頰就像被人“叭”地抽了一記耳光一般頓時脹得通紅,他囁嚅著說道:“唉……當時倭寇實在是追逼得太緊,本國大王又一心想著到大明天朝‘避難內附’,覺得再怎麼堅守也是枉然,便讓我們放棄了平壤城……”
“查大受!你休得無禮!”宋應昌朝查大受喝叱了一聲,然後轉過臉來向李溢陪笑道,“李元帥,這位查將軍是個粗人,有口無心,若是衝撞了您——您可千萬莫要見怪啊!”
“哪裏!哪裏!我李溢掌軍無能,使得國敗主辱;諸君的任何批評都是我罪有應得的!”李溢愀然垂淚說道,“我等朝思暮想、翹首西望,就是盼著大明天軍能夠疾馳而來,救我藩邦於將亡、解我百姓於倒懸啊!”
“李元帥莫要傷心。”李如鬆聞言,心底不禁一陣惻然,臉上表情卻沉肅之極,“而今我東征大軍席卷而至,哪怕倭虜所占據的平壤是萬丈鐵城,也擋不住我天軍神威!”
李溢聽罷,這才漸漸收淚而止,也抱拳奮然答道:“李提督、宋大人、諸位大明將軍——您們但有用得著我朝鮮軍民之處,盡管開口,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李如鬆沉吟了一下,思忖著答道:“剛才李元帥您給我們講解了平壤城內外地形情況,我們很是感激。不過,古人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本提督想要請來朝鮮隨軍向導,帶領本提督沿著此城四周細細巡視一番,再與諸位詳作謀劃,以使攻城之事萬無一失。”
聽了李如鬆的話,李溢點了點頭,笑道:“大宋名將嶽飛有雲:‘用兵之妙,存乎一心。’李某也相信,以李提督的智勇雙全與天縱英才,這世上沒有您和大明天兵攻克不了的城池。”
李如鬆謙讓了一番,又道:“李某還有一事與李元帥商量——有勞您出麵通知朝鮮軍民們為我大明王師多找幾條木船來,將來咱們用得著它。”
“好!”李溢毫不猶豫地答道,“那老夫現在就回義州城辦理此事!”說罷,向在場諸人環躬一禮,便風風火火地告辭而去了。
李溢離開之後,李如鬆向李應軾開口講道:“李先生,如今你對平壤內外地形要塞的情形應該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李應軾微微點頭:“屬下下來之後一定會好好謀劃這攻取平壤之策。”
李如鬆這時麵容一肅,將衣擺一撩,坐回帥案後麵的虎皮椅,緩緩而道:“現在,本提督要開始調兵遣將,向大家分派差使了……”
他此語一出,帳下諸將立刻屏住了聲氣,凝神靜聽。
李如鬆拿起一支令旗,看了一眼楊元,道:“楊元聽令——本提督決定由你擔任征倭中軍主將之職,下統佟養正、鄭文彬、尹誌揚、吳弘健等將共一萬三千士卒。你可要將自己這麾下一萬多名弟兄管理好、指揮好,也要保護好!”
“屬下遵命!”楊元一步跨出班列,深深躬身一禮,上前接過了李如鬆遞來的那支中軍令旗。
李如鬆伸手從插筒裏又取出一支令旗,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二弟李如柏,肅然道:“李如柏聽令——本提督決定由你擔任征倭左軍主將之職,下統李如梅、查大受、駱尚誌、李寧、李有聲等將共一萬五千人馬,大同、薊鎮、遼東等三鎮騎兵和福建藤牌軍一部劃撥予你。”
他說到這裏,語氣忽然一頓,目光凜凜地逼視著李如柏,說道:“李將軍!你我‘居家為兄弟,上陣遵皇命’——本提督在此當眾宣示:你李如柏稍有接戰不力、殺虜無能之舉,本提督必定將你軍法從事!”
帳下諸將聽得李如鬆說得如此嚴厲,一個個隻覺一陣膽寒——這李如鬆當真是鐵麵無私啊!
“遵命!”李如柏麵色凝重,肅然上前雙手接過李如鬆遞來的左軍令旗,方才躬身退了下去。
李如鬆坐在虎皮椅上,靜了片刻,又伸手抓起一支令旗,呼道:“張世爵聽令——”
薊鎮副總兵張世爵一聽,急忙搶前站了一步出來,躬身抱拳肅然聽令。
“本提督決定任命你為征倭右軍主將,下統吳惟忠、王必迪、孫守廉、方慶餘等將共一萬四千人馬,福建藤牌軍及其餘各方邊鎮騎卒全都歸你統率……”李如鬆手執令旗正說之際,忽然又將目光往退立在諸將最下方的祖承訓臉上一掃,“還有,遼東原副總兵祖承訓領海州等騎兵一千名,歸你統率!”
祖承訓聽到這裏,虎目中頓時淚光四溢,上前“撲通”一聲,向李如鬆一頭跪倒,哽咽著說道:“多謝提督大人不以祖某為敗軍之將而有所歧視,賜予祖某為死難的弟兄們報仇雪恨的機會!”
李如鬆默然不語,伸手將右軍令旗遞給了張世爵,然後才轉身扶起祖承訓說道:“祖總兵,你還一心記得要為所有救你脫困的弟兄們報仇,這很好。也罷,你先驅進駐朝鮮已有五六個月,算是對倭事經驗豐富之人。待會兒下來之後你且給本提督詳細介紹一下敵我情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