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還說沒有,臉那麼臭,一路上都不說話……是不是擔心你爸了?”
提到於果,夏天便沒有那麼嘴硬了,一臉擔憂的神色看著三妹又低下頭去:“嗯。”
“你爸剛才來電話了。”
夏天瞬間抬頭:“他說什麼?”
“沒說什麼,就問咱們玩得好不好。”
夏天有點懷疑:“真的?他沒事兒了?”
“當然沒事兒了,他都那麼大的人了……”
夏天不相信地搖搖頭:“你不知道,他剛被珊珊甩了。他現在保證特難受,但是我還跟你們出來玩。”
“這你都知道啊。”三妹摸摸夏天的頭,笑著說,“那也沒辦法,大人之間感情的事兒,不僅是你,連我也幫不上忙,隻能靠他自己解決。”
“三妹阿姨,那可以把手機借我麼?我想給爸爸打個電話。”
三妹掏出手機:“可是咱們在山裏,這裏沒信號啊。”
接過手機,夏天沮喪地發現手機真的沒有信號。
三妹又摸摸夏天的小腦袋:“其實,這種時候就得讓他一個人靜靜,把事情想清楚。你呢,讓他放心,把自己照顧好,就是幫他忙了。等咱們吃完飯,到了住的地方,就有電話了,你再給他打電話。”
“那咱們趕緊吃飯趕緊走吧。”夏天恢複了活力,期待著時間早點過去。
夏天瞬間跳下車,向著泰勒跑去。三妹回身,對著泰勒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麵前擺著兩塊蛋糕,於果一口又一口地吃著。珊珊看著好似餓了幾百年的於果,猶豫著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跟他在一起麼?”於果看了珊珊一眼,重新低下頭去吃蛋糕,不答話。
“我就是跟你在一起,太寂寞了。”珊珊固執地繼續說,帶著點兒委屈,“我就像你的手機鏈。”
“真會比喻,我竟然不知道你語文學得這麼好啊。”
珊珊紅著眼圈:“我就像你的手機鏈,純裝飾,好看,但是沒什麼用。來電的時候,我就亮下,電話掛了,我就滅了。有沒有我這個手機鏈,其實都一樣。”
於果沒說話,繼續埋頭吃蛋糕。
“我和你好兩年了,其實一直都是這種感覺,我身邊好多人也談戀愛,有談得特水深火熱的,也有談得特家長裏短老夫老妻的,我跟你吧,始終就是有一搭沒一搭。我其實這兩年一直都問我自己一問題,就是你到底愛我嗎?”
“你是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
“那你當我幹嗎呢?跟你耍流氓還是逗你玩呢?”
“夏天沒來之前,我是這麼安慰我自己的,我覺得吧,你就是那種人,什麼都不在乎,有點玩世不恭,你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對什麼人什麼事兒特上心,一這麼想我就安心了,覺得也沒什麼,這大概就是你愛人的方式了……但是夏天來了……我發現你其實對他特上心特在乎,我才知道原來你根本就是會愛人的……”
“你說什麼夏天啊,這事兒跟夏天有半毛錢關係嗎?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兒子,你不願意當這個後媽你直說啊,我要攔著你走我不姓於,問題你別弄一個什麼皮艾歐惡心我啊。”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我和Piero……”
於果突然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千萬別再說了,什麼都別說了,說多了就不好了……我隻想問一句話……”
“什麼?”
“愛了嗎?”
珊珊眼圈更紅了,眼眶裏蓄了點兒淚,看著於果,先點頭,後搖頭。
“明白了。”於果咽下一口蛋糕,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哽咽。
珊珊聽著就留下了眼淚:“叔叔,你要是留我,我還想回到你身邊,真的……”
於果把整塊蛋糕塞進了嘴裏,眼圈也紅了:“都愛了,叔叔就撤了吧……以後跟你表哥好好過……對了,我跟你借的那些錢,一定想辦法盡快還給你。不過你得容我些日子,我的情況你也知道……”
“不用著急。”
“著急!你不著急我著急啊,現在關係不一樣的,哪能老欠著你錢啊。要不我給你寫個欠條吧。”
“不要。不用的。”
“那也行,咱不弄那形式主義的事,總之你放心,我於果雖說手頭不富裕,但也不是那種心安理得欠別人的人。”
聽著於果說著這樣生分的話,珊珊剛才幹的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別這樣啊,咱好聚好散,都高高興興的。來,喝個分手可樂!”於果一仰頭,一罐可樂全喝了下去,把空罐放在了桌上:“走了!”
身後,珊珊看著於果頭也不回地離開,陽光照在於果身上,拉扯出一個細長的影子……樺樹林旁的草地上,三妹看著豐富的食物,被驚豔到了。“這也太豐盛了,我也帶了火腿腸和麵包,都不好意思往外拿了。”
“那我算沒白費工夫,昨天晚上做到三點鍾。”
“你做的?”三妹驚訝萬分,看著泰勒將千島醬和切好的蔬菜拌在一起,“行不行啊,這個太意外了!說真的,我以為是買的呢。”
“千萬別那麼驚訝,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晚上再給你們真的露一手兒。”
三妹拎起一塊披薩:“嗯……太好吃了……好幸福的味道啊!”
夏天也抓起一塊披薩就往嘴裏塞,被三妹手疾眼快地攔住:“等下,沒洗手呢,我帶著消毒紙巾呢,用這個擦下。”
夏天不耐煩地接過了紙巾:“真麻煩,我和我爸吃東西從來不洗手。”
“吃東西之前一定要洗手,否則會生病的。”
敷衍地擦擦手,把紙巾仍在野餐布上,夏天說:“我爸說那叫‘事兒媽’!”
泰勒皺起眉頭。
“夏天你才來了北京幾天啊,就會說那麼多北京話了,那我現在考考你們啊,”三妹一副雅思考官的模樣,“你們知道北京話‘歇菜’是什麼意思嗎?”
泰勒顯得很茫然,“是一種蔬菜嗎?”
“什麼啊,不是菜,是沒戲的意思!”夏天略帶鄙視地看著自己舅舅。
“沒戲?”想了半天也想不通沒戲是什麼意思,泰勒說了一句英文求證。
“什麼啊,舅舅你懂不懂啊,沒戲就是沒戲唱了,完蛋了,隻能回家睡覺的意思,我爸經常跟人家說,您這車歇菜了,就是徹底壞了,不能開了,懂了嗎?”
三妹看著泰勒和夏天特別正經地討論,不禁大笑。
於果來到三妹家門口,按下門鈴。
過了許久,門慢慢打開,麵容憔悴的周雲清出現在於果麵前。
“那個,您是三妹媽媽吧。打擾了,阿姨,我是夏天的爸爸,我叫於果。”於果說完,周雲清隻是看著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那個,昨晚上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謝謝你們幫我照看夏天,太謝謝了……”
周雲清還是沒反應,於果有點發虛。“那……我是來接夏天的,他沒給你們添什麼麻煩吧?”
“夏天不在。”
“他哪去了?”
“三妹帶著他,跟他舅舅一起去郊區了。今天不回來。”說完,全程麵目表情的周雲清便將院門關上了。
於果盯著院門停了一會兒,又衝著門內說:“阿姨……那他們回來您讓三妹給我去個電話,我來接孩子。”
於果在三妹家門口吃閉門羹的時候,三妹和夏天正吃驚地看著麵前隱藏在樹林深處的高級別墅。
三妹帶著夏天在別墅裏樓上樓下地繞了一圈,發現別墅內一應俱全。“哇,什麼都有,連洗發液沐浴露什麼的都是現成的。”
“我的臭毛病之一就是做任何事都有備而來。”
“這個臭毛病我喜歡,以後要保持下去。”
“遵命。”泰勒很難得和三妹互相開玩笑,說完後和三妹相視而笑。
泰勒係著圍裙,手起刀落地收拾著滿桌的蔬菜和魚肉。旁邊的桌案上,所有的調料都準備充分,擺放得非常整齊。三妹看著他,由衷地欽佩:“真看不出來,你還這麼會做飯。”
“小時候爸爸媽媽出去創業,家裏隻有我和妹妹,她嘴刁,倒逼得我學會了燒菜。”袖子落下來,泰勒放下手中的菜刀想卷袖子,被三妹搶先:“我來吧,你還要再擦手。”三妹幫泰勒挽袖子,泰勒近距離地注視著三妹,搞得三妹很不好意思:“幹嗎那麼看著我?”
“覺得咱倆這樣,有點像老夫老妻。”
“要想成老夫老妻要磨合的東西多著呢……真不需要我幫你做飯麼?”
“不需要,你去叫夏天吧。”
來到夏天房門前,三妹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夏天回答。於是直接推開門進屋:“夏天,下樓準備吃飯了。”
夏天坐在桌下的地毯上,滿臉沮喪:“我爸不接電話。”
“也許他真的想一個人靜靜。”
夏天微微皺眉:“真叫人擔心。”
“明天就回家了,你爸那麼厲害,一定沒事兒的,來,我們下樓吃飯吧!”
拎著啤酒的於果回到修理廠,搖搖晃晃地走進放著自製汽車的倉庫。於果打開燈,掀開蓋著汽車的帆布,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沒改完的汽車。喝完最後一口酒,將易拉罐捏扁,於果拿出手機找到大飛的電話,撥了出去:“大飛,你上次說有個人對我那輛車感興趣,還記得麼……我想知道他現在還有興趣麼……他能出多少錢……那你幫我再問問別人吧,整車出拆件出都行,價錢好商量……對,快點就行,我等錢用……”
於果打完電話,將手機一扔,一頭紮到了床上。
餐桌上,泰勒和三妹一直在盡力活躍氣氛,可是夏天就是提不起情緒來。泰勒有些不高興,但是又不能搞得都不開心,隻能忍著。
起身取來一瓶酒,泰勒打開給三妹和自己倒了一杯,又拿起一瓶飲料。
“夏天不能喝酒,就用飲料代替一下吧。”“我能喝酒,我在家都跟我爸一起喝啤酒。”
泰勒皺眉:“他給你酒喝嗎?”
“那怎麼了,我爸說男人不喝酒不算爺們兒。”
泰勒更加不高興了,三妹看到泰勒黑下來的臉色,趕緊從自己酒杯裏給夏天倒了一點:“小孩兒確實不應該喝酒,但是今天例外,喝一點沒事的,咱倆一起舉杯,謝謝你舅舅給咱們做了這麼多好吃的。”
三妹和夏天一起端起了酒杯,泰勒隻好也舉杯。“謝謝你,帶我們出來玩,給我們快樂。夏天?”夏天隻好跟著三妹嘟囔了一句:“謝謝舅舅。”
泰勒心情好了些:“咱們開動吧!”
夏天和三妹立刻伸筷子夾菜,但是泰勒沒動筷子,隻是享受地看著他們吃。
“太香了,怎麼這麼好吃啊,我以後要跟你學幾招。”
“不用,以後我做給你吃就行了。”
“那你要是回國了呢……”
“要回早就回了。”
兩人突然都不說話了,夏天抬頭看著含情脈脈對視著兩人。“你們倆是在談戀愛嗎?”
話一出口,三妹的臉刷的紅了,隻好用替夏天布菜來掩飾:“夏天,你要多吃魚,多吃魚的小孩兒特別聰明,你舅舅做的紅燒魚實在太好吃了,是不是?”
“好吃,但是我爺爺做的炸醬麵更好吃。”
樓上電話鈴響,夏天蹭的一下子跳了起來,就往樓上跑去:“肯定是爸爸來的電話!”
目送夏天消失在樓梯上,泰勒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一個人站起身,向廚房走去。三妹看著陰著臉離開的泰勒,又看跑上樓的夏天,無奈。
廚房裏泰勒重新坐上一鍋水,又打散兩隻雞蛋倒進鍋裏。三妹從身後問道:“不高興了?”
“有點吧,還好。”
“你也要理解夏天,他從小就沒有爸爸,突然失而複得,當然覺得特別寶貴。”
“我怎麼會不懂這個,隻是我真的不希望他們父子走得太近,你也了解他爸爸那個人……我對夏天還是寄予很大希望的,我真的不希望他因為受到於果的影響走上歪路。”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剛開始我也有這個擔心,但是後來跟於果接觸多了,覺得其實他這個人也不壞,就是毛病多點。”
“就怕這些毛病,夏天現在正在成長期,特別容易被影響。習慣一旦養成,就很難改變了。”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你可能不理解,對於一個過早失去父親的人來說,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泰勒看向三妹,而三妹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你知道自從我爸去世後,我就經常在夢裏夢到他,夢到他像往常那樣推開我的門走進來,坐在我的床頭……好多次我都哭著對他說,爸,這次別走了,然後就哭醒了,看見我爸夢裏坐過的地方空著,就覺得特別孤獨特別失落……泰勒,我知道你是為了夏天好,但是你也應該從夏天的角度想想他最想要的是什麼。”
泰勒看著三妹,猶豫了一下,關上了火:“我去看看夏天。”
泰勒推開虛掩的門,夏天已經背對著門躺在床上。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泰勒問:“接到你爸爸電話了嗎?”
“他喝多了。”
“湯做好了,再去喝點湯?”
“我困了,想睡覺了。”
“好吧,那你睡吧。”
夏天轉過身來喊住正要關燈離開的泰勒:“舅舅,別關燈行嗎?”
“害怕啊?”
“嗯。”
重新走回床邊坐下,泰勒說:“那我在這兒陪著你睡著,等你睡了再離開。”
“嗯。舅舅,你給我講個故事吧?我在家睡不著覺的時候爺爺和我爸就給我講故事。”
“你爺爺和你爸給你講什麼故事?”
“我爺爺給我講打仗的故事,我爸給我講他修車的故事。”
“這些故事我都不會講啊……這樣吧,舅舅給你講一個小時候,舅舅和你媽媽的故事!”
夏天眼睛一亮:“好!”
“你躺好,閉著眼睛聽我講啊……你媽媽小時候呢,才四五歲吧,就像一個小跟屁蟲似的整天跟在我身後,每個月呢你外公外婆就我們一毛錢的零花錢。那時正好流行喝可口可樂,你媽媽特別想喝,我就攢了好幾個月,用那零花錢買了一罐可樂。可是那是我們第一次喝可樂啊,也不知道怎麼喝,就覺得那可樂放久了一定味道都沉到罐底了,我就跟你媽媽提議說喝前得使勁搖一下……你媽媽就使勁搖使勁搖,然後我們倆一拉那拉環……你猜怎麼樣?”
“砰!”夏天兩手一揮,學著爆炸聲。
“對啊,那可樂砰的一聲,全都變成氣噴了出來,最後一看那罐裏都不剩多少了,你媽哇的一聲就哭了……現在想起來,那是我最對不起她的一件事……”門外,三妹看著講故事的泰勒和夏天,悄悄關上了門。
哄完夏天睡覺,三妹已經把碗都洗好了。“你怎麼都洗了,放在那兒我來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