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將手擦幹,遞給他一杯酒:“順手的事兒,我喜歡洗碗。”
“那太合適了,我喜歡做飯,你喜歡洗碗。”泰勒接過酒的同時,拉住了三妹的手。“咱倆從在機場見麵就一直在說夏天的事兒,就連今天也是……總算有個時間,能跟你說說咱倆的事兒了。”
“咱倆什麼事兒啊?”
泰勒忍笑:“跟我裝糊塗?”
“不糊塗,但也沒想清楚。”三妹也歪著頭笑著說。
“那說說,不糊塗在哪兒?沒想清楚又在哪兒?”
“我對你是什麼感覺,不糊塗。但是未來會怎麼樣,又不清楚。”
“對我什麼感覺?”
“喜歡。”
“既然喜歡,怎麼看不清楚未來?”
“有點害怕。”
“怕什麼?”
“美國太遠了,我不喜歡離我太遠的東西,把握不住,心會慌。”
“如果跟我一起走呢?我可以幫你安排一切。”
“我……我不知道。”雖然很想和泰勒多多相處,但是想到去美國要離開朋友和家人,三妹不禁還是有些猶豫。
“不著急知道,慢慢想,我有耐心。”
“嗯……那你對我呢,糊塗嗎?清楚嗎?”
“不糊塗,很清楚。”
“是什麼呢?”話一出口,三妹有些後悔,但更多的卻是期待,想到等會兒泰勒的回答,三妹心砰砰砰跳得很快。
泰勒看著她並沒有說話,放下了酒杯,雙手環上三妹的腰,三妹被拉進泰勒懷裏,有些手足無措。燈光很柔和地灑在二人頭頂,三妹因為身高差隻能抬頭才能看到泰勒,但是這樣曖昧的距離又讓她不敢抬頭。糾結了幾下,三妹隻覺得臉頰燒了起來。
泰勒看著懷中的女子欲語還休的害羞情狀,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不受控製地嘴角上翹。現在他滿心滿眼的,隻有眼前這個拋開平時的伶俐恢複小女人本色、害羞地窩在自己懷裏的,李三妹。
三妹按捺住心裏的狂跳,一抬頭,赫然發現泰勒的臉就在零點幾毫米處。
陰影投下……越來……越近……“舅舅!”
早起頭一件事,夏天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於果,但是一直無人接聽。夏天想了想,估計於果昨晚喝多了現在不知道正躺在什麼地方睡大覺。“失戀的人”,夏天腦海裏反複閃過四個大字。扔下電話跑下樓,泰勒已經給三妹和夏天精心準備了早餐。
“起來了,昨晚睡得怎麼樣?過來吃早餐,吃完早餐我們一起去爬山……”
“我想回去。”
“……你知道麼,早上我在後麵的山坡上發現了什麼?你猜不到吧,一窩鬆鼠,一窩真正的鬆鼠,就像是Disney世界裏的鬆鼠一家人一樣……”
“我想回去。”
將早餐推到夏天麵前,泰勒說:“吃完早餐我們再討論這件事。”
夏天看看泰勒,拿起勺子大口吃起來,很快便將盤子裏的東西都吃光了:“現在我們可以走了麼?”
“我隻是說吃完飯我們可以討論這件事,並沒有說一定要走。”
“可是你說……”
“夏天,你應該懂得,大家一起出來玩,要會照顧到每個人。現在隻是你想要回去,有沒有考慮到別人是否也想回去呢?”
“你這個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我不允許你這麼說話,太冒犯人了。”
夏天不理泰勒,一邊喊著“你這個騙子”,一邊將空盤子推到了地上。
聽到吵架聲的三妹,一邊刷著牙一邊從樓上跑了下來。可是泰勒和夏天兩個人都已經沒了理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想讓。
“撿起來。”
“我不!”
“你必須撿起來!”
“你答應馬上回去,我就撿起來。”
泰勒一拍桌:“什麼時候你開始學會要挾別人了!這都是跟那個於果學的麼?”話一出口,效果立顯,夏天不說話了,隻是用眼睛狠狠地瞪著泰勒。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泰勒話音未落,夏天抓起盤子裏的一塊食物向泰勒扔了過去,泰勒一躲,食物砸在了三妹的身上!一副漂亮的“油畫”就這樣誕生了。
收拾好屋內的殘局,三妹換了件衣服出來,看到泰勒正一人站在別墅外的空地上,雖然隻是背影,但也看得出來他在生氣。
“還在生氣呢?夏天隻是個孩子呢。”
“夏天以前不是這樣的,環境對人的影響太大了,尤其是對一個孩子來說。我現在,很後悔。後悔當時沒有第一時間將夏天帶回美國,後悔因為我的猶豫,造成他現在這個樣子。”
看看泰勒,三妹沒有說話。
“我就知道,讓他在這樣的環境下,一點好處都沒有。”有些沮喪的泰勒雙手扳過三妹的肩膀,“但同時我又很慶幸。”
“為什麼?”
“因為要不是因為夏天跑到中國來,我也不會認識你。知道你原來在世界的另一邊,對我很重要。”
聽到泰勒的這句話,三妹笑了。
身後別墅的窗戶推開,夏天探出頭來,看到相依相偎的兩個人。這個溫柔甜蜜的場景再一次刺激了他,舅舅把三妹和自己帶出來玩兒,可是,失戀了的爸爸卻是一個人,我要回去陪爸爸!心裏這樣想著,夏天便衝著兩人大喊:“我要回去!回去!馬上!”
剛剛平複下來的泰勒眼看又要炸毛,三妹及時拉住他:“算了算了,他那麼想回去,就回去吧,何必跟孩子生氣呢。再說,他可能真的有重要的事。”
“他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那個酒鬼父親?”
“別這麼說,畢竟那是他爸爸。”
“我會讓你知道,一個合格的父親,應該是什麼樣子。”
泰勒開車帶著三妹和夏天行駛在返程的路上,歸心似箭的夏天一個人坐在後座上。車裏的氣氛很尷尬,麵對生氣的泰勒和鬧別扭的夏天,三妹覺得自己就是漢堡裏的那片肉。正當三妹想應該怎麼樣緩解一下這種尷尬的氛圍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於果。
看了看泰勒,泰勒麵無表情地看著前麵,三妹下意識地側了下身體,接通了電話:“喂,啊,我們已經在往回走的路上了……大概……大概還有兩個小時,要是不堵車的話……夏天挺好的……”
夏天一下子撲到副駕駛的座椅上:“是我爸爸嗎?”三妹點點頭,夏天一把從三妹手中搶過電話:“爸爸,你還好吧……我們馬上就回去了,很快……”
一個刹車,泰勒將車停下,從後視鏡裏看著夏天命令道:“把電話還給阿姨。”
夏天完全無視泰勒,隻是繼續跟於果講電話:“我玩得一點都不開心,我想回家……”
“不要讓我重複第二次!”
無視繼續:“爸爸,你以後不要把我交給別人了可以麼……”
泰勒從夏天的手中奪過電話交給三妹。
三妹不敢多說,隻好趕緊說了一句“我們馬上回來”後就掛斷了電話。
收起手機的三妹看看泰勒,泰勒通過後視鏡盯著夏天。“夏天你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等回到美國以後,我們需要好好地談一談,你需要對這段時間的表現作出反省。”
聽到這話,夏天抬起頭,從後視鏡中狠狠地瞪著泰勒。
另一邊,等在三妹門口的於果百無聊賴地看著地上的螞蟻搬家。突然,院門後麵咣當一聲響,於果嚇了一跳,趴在門縫上往裏看。透過門縫,於果看到周雲清仰麵倒在地上,院裏的桌椅也被碰倒了,於果急忙拍門:“阿姨!阿姨你怎麼了?沒事吧?阿姨!”但裏麵的周雲清一點反應都沒有。
往後退了幾步,於果卯足了勁往院門上撞了過去,結果被門彈了回來,摔了一個大跟頭。呲牙裂嘴地站起身,顧不上疼痛,於果再次看看周圍,找到一個能蹬腳的地方,爬上了牆頭。
於果翻牆頭,摔進院裏,趕緊起身來到周雲清身邊。但是不論於果怎麼喊,怎麼叫,周雲清都是沒有反應。從廚房接了杯水,於果含了一大口,然後一口氣全噴在周雲清臉上,好在總算有用,周雲清嗆了口氣,微微睜開了眼睛。
於果大喜,掏出手機,撥打120,周雲清眼神散漫地幽幽說了一句:“你……你……你……你這個騙子……”
由於胡同太窄,救護車拐不進去,於果隻好背上周雲清在胡同裏飛奔,趕到胡同口,一輛急救車等在那裏,眾人將周雲清抬上了擔架。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車內,夏天賭氣坐在汽車後座上看著窗外,泰勒麵色很差,一聲不吭地開車。
三妹手機響,因為是於果打來的,三妹不敢接,直接將電話掛斷,並且將手機調成了靜音。但是於果很是執著地不停打電話。三妹隻好給於果發了條短信:“別打了,很快就到,再等一會兒。”
不一會兒,於果也回複了一條短信:“速到醫院,你媽暈倒了。”
三妹急匆匆奔跑在醫院的走廊上,泰勒帶著夏天,緊緊地跟在她後麵。於果看到他們,趕緊迎上去。
“我媽呢?”
“放心吧,沒事了,醫生給她打了一陣,現在睡著了。”
“怎麼回事?怎麼會昏倒了呢?”
“醫生說是血壓太低,又有點貧血,問這段時間吃飯睡覺怎麼樣。可能是沒休息好,加上吃的太少了,就這樣了。”
推開病房的門,三妹走到周雲清的病床旁坐下,看著躺在病床上睡著了的周雲清那憔悴的模樣,三妹心疼地哭了。
於果和泰勒站在走廊裏,夏天從泰勒身邊站到於果的身邊。“爸爸,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我有什麼事?我好著呢。”
夏天拿出一罐啤酒遞給於果:“喝多了第二天用酒撞一下,就沒事啦。”
於果看看夏天,又看看泰勒,一把接過啤酒。“這孩子,懂得還不少。”
“這是你告訴我的,我都記住了。”
於果瞄了眼麵色不善的泰勒:“是……麼?”
“於先生,我想跟你私下裏說句話。”
於果跟著泰勒一起向旁邊走了幾步,確保夏天聽不到後,泰勒才再次開口:“我必須馬上帶夏天回去,馬上!我不管你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跟夏天解釋他必須要回美國這件事,我隻能再給你三天時間。三天的時間一到,不論你有沒有跟夏天說好,我都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我不能再忍受他現在在中國的這個狀態了,必須要讓他馬上離開這個環境,你明白麼?”
於果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看態度強硬的泰勒又看看旁邊的夏天:“怎麼了,不都挺好的麼?我沒覺得夏天有什麼問題啊?”
“他的問題還不夠嚴重麼?他……他現在都會買酒了!”
“這真不是我讓他買的,真的,我向錢保證,真不是我……”
“我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想聽任何借口,總之夏天的現狀是我無法容忍的,他必須要盡快離開。”
“聽懂了,你的意思是這都跟我有關係。”於果懶得和泰勒繼續糾纏,於是不管泰勒說什麼都答應。
“是的。”
“明白,我盡量跟他談。”
三妹擦著眼睛從病房裏出來,泰勒迎上去問:“阿姨怎麼樣?”
“還好,睡著了。於果,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太謝謝你了,幸虧有你在。”
“沒事,我這不也就正好趕上了麼。誰碰上了不都得管啊,何況這不還是阿姨麼……對了,有個事兒,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你說。”
“剛才你媽一路上一直念叨什麼錢啊,什麼一個姓席的,還有什麼誰誰誰是騙子啊什麼的……阿姨不會是上了誰的當了吧?”
“你什麼意思?”
“我沒意思,你媽剛才就是這麼說的,我告訴你一下。”
但是三妹卻對這個事情很敏感地立馬炸毛反擊:“我媽沒事,謝謝你關心。還有,我媽是單身一個人,請你別亂說什麼關於她的事情。”
於果還想解釋什麼,泰勒插到於果和三妹中間:“於先生,這是人家家裏的私事,請你尊重一下她們的隱私。”
“我不尊重?嘿,合著我這倒出了不是了?行!我不說了,今兒我算知道什麼叫好心當成驢肝肺,這年頭好人真做不得。”說完,於果叫上夏天離開了醫院。
周雲清緩緩睜開眼睛,三妹就坐在她身旁,看到三妹,周雲清眼淚流了下來:“把你嚇壞了吧。”
三妹聽到這話,眼淚也流了出來:“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沒事。”周雲清眼神閃躲,不敢看三妹。
“都這會兒了你還想瞞著我!是不是跟那個人有關係?”
“哪個人啊……哪有什麼人啊……”
“你忘了,上次在餐廳,我從廁所出來碰到你,你說是什麼什麼編輯,還說他是你男朋友。”
周雲清被三妹一提醒才想起來,但是依然嘴硬:“你想多了,我這麼一把年紀了,能有什麼事啊。”
“那我問你,你是不是取了五萬塊錢?”
被三妹說中了的周雲清不吭聲了。
“是不是啊?這錢哪兒去了?”
“那錢是我的,跟你沒關係,我怎麼處理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現在都被人騙成這樣了,就別再硬撐了成麼!”
周雲清看著三妹,眼圈漸漸紅了起來。三妹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周雲清,周雲清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三妹靠過去,抱著自己媽媽:“沒事了,沒事了,都會好的。”
安撫好周雲清,等她心情平複下來,三妹才走出急診室的病房。泰勒從長椅上起身迎上,三妹身心俱疲地靠在泰勒肩膀上:“醫生說沒什麼事,輸完液就可以回去了。”
“那就好。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麼?”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說。”
“我媽媽借了一筆錢給別人,那個人拿到錢以後就消失了,再也聯係不上了。其實,倒不是隻有一筆錢那麼簡單的事,關鍵還是那個人……這事跟感情有關係你知道吧?現在我媽這個樣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了。”
“你想聽我的意見?”感覺到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三妹點頭,泰勒繼續說道,“在美國,出現這樣的問題,一定會找律師,用法律的方式解決是有效的方法。”
“除了打官司呢?這裏是中國,還有很多其他的問題。比如麵子啊,名聲啊……我媽畢竟是一個人這麼多年了,要真鬧到打官司上法庭的地步,那別人會怎麼想啊。”
“別人怎麼想不重要,關鍵是她自己的感受,否則這件事在她心裏,可能很久都出不去。”泰勒標準的美國解決方式卻並不是三妹心中想要的答案,歎了口氣:“那讓我再好好想想吧,看看有沒有其他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