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我一個人留下嗎?我有話要跟他說……”杜霖忽然開口,然後補充說,“你看,我現在看不見,這個距離也碰不到他,不會做什麼不好的事的。”說完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在柔和的光線下這個笑容看起來讓人覺得異常悲傷。
童希寧忽地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她轉過頭,看見了江榛信,頓時表情就變了。
“我知道你不會,你一直都沒有碰到過他,那天你渾身是血出現在這裏,但是他的病床上卻連一點血跡都沒有沾染上,這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不會傷害他的。”護士說,這個男孩隻希望留在病人身邊而已,她一早就看出來了,但就是這樣微小的願望都那麼難實現,到他現在眼睛看不見,身上滿滿都是傷痕的時候,才能夠這樣坐在這裏,並且還不知道能這樣安靜地待多久。
“謝謝你。”杜霖輕輕開口,“可是,他變成這樣,是我害的。”
護士聽了他的話怔了怔,卻似是不相信,走到杜霖麵前看著他說,“對你來說,他是很重要的人吧?”
杜霖點頭。
“那麼他呢?對他來說,你也很重要吧?”
杜霖搖著頭,不確定地說著,“我不知道。”
“其實我並不認識你跟這位病人,但是我想說如果他是為了你才會受傷,那麼你對他來說應該也很重要才對。”護士笑著對杜霖說了這一句,然後說,“你有話慢慢跟他說,我先出去了。”
“謝謝你。”杜霖微笑了,他再度道謝,這是他在江優賾受傷之後首次露出的笑容,但是無論怎麼看,這樣的笑容都太過心碎,心碎到讓人不忍去看。
護士走出病房輕輕關上門,轉身卻看見有三個人站在門口,其中一個她見過,是病人的父親。
“江先生。”她打了一聲招呼之後越過他走向別的病房,一邊的童希寧則戒備地守在門口,擔心江榛信又要找人帶走杜霖。
“他現在看不見了,你滿意了?”童希寧忍不住說了一句。
江榛信皺皺眉,沒有說話,他的視線依舊注視病房裏的情形,在門口依稀能聽見裏麵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來,是杜霖在對江優賾低低說著些什麼。
“學長,我的頭很痛……”他從沒有在江優賾麵前這麼說過,可是真的很痛,痛到他不能像平常一樣努力忍受,“不逞強的話,總覺得自己是個太麻煩的人……”
微笑著,麵對著眼前茫茫的黑暗,看不見他醒著還是睡著,希望他是笑著聽自己說完這番話,“看著學長一直不醒來,我說不出來……但是可能來不及了。”輕輕吐出呼吸,他忍著沒有伸出手去按額角,隻是冷汗還是抑製不住布滿了額頭,“也許我說的話學長聽不到……”
靜了片刻,他又說,“一直以來都很感謝學長……你的照顧……”
“到了最後……都是這樣……”
“很後悔……不相信學長……那個時候……沒有回過頭……是我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的過錯……”
“這幾天……隻要一想到……就恨不得中槍的人是我自己……”
“我卻憑著什麼還要活著……”
“隻是不放心……學長會醒過來的吧……我真想……看著學長醒過來……然後……”說到這裏的時候,杜霖輕輕地搖頭,“沒有辦法道歉的吧……這種事……就算……我想用自己的生命來彌補……也不行吧……”
他的頭……好疼啊……杜霖沒有打點滴的一隻手死命抓著椅子的邊緣,眨眼睛的時候,覺得很疲憊,“……我為什麼會留下你……”聲音似是帶著哽咽,聽來讓人覺得很心痛,童希寧是第一個發現杜霖的情況不太對勁的人,因為杜霖輸液管裏的液體沒有繼續滴下去,反而越積越滿,她的視線往下,發現順著針管延伸上來的是鮮紅色的血,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杜霖忽然整個人朝前倒了下去,童希寧第一個反應過來衝進去,可杜霖已經整個人都摔倒在地,他臉色慘白,臉上全是水,冷汗涔涔,似乎還混著淚水,眼睛緊閉,嘴唇上血跡斑斑,童希寧發現他的手攥得緊緊的,掰開的時候看見掌心裏也摻著鮮紅的血。
喬醫師趕過來一看就知道杜霖是因為疼痛過度引起的全身痙攣導致昏迷,他一邊讓護士將杜霖抬上病床,一邊聯係已經在路上的李真李醫師準備急救。
江榛信自始自終沒有出聲,他除了幫護士把人抬上去之後就目視她們推著病床離開,然後轉身麵對自己的兒子江優賾,他站了很久,轉身的時候看見童希寧,也看見了她眼神裏的責備,不由冷冷說了一句道,“你以為都是我害的?”
“難道不是?”童希寧瞪著他反問,“你憑什麼要這樣對待杜霖?他怎麼也不可能傷害到江會長的,現在你放心了?”
“這是我的家事,我也沒有跟你解釋的必要。”他說完這句話,又看了江優賾一眼轉身離去,背影優雅的姿態與他的兒子如出一轍,可卻讓童希寧怎麼都看不順眼。
“什麼家事,難道杜霖也是你家的人?”忍不住在他背後哼出了聲,江榛信卻已經走出了老遠,聽到這句話的人是剛趕到醫院的戴寧,他聞言道,“杜霖沒有跟你說起過嗎?”
“什麼?”童希寧回過頭,看見了戴寧。
“從他到江家開始,江榛信就是他的監護人。”戴寧回答道。
杜霖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讓李真和喬醫師感到吃驚的是他大腦裏麵靠近動脈的地方有一個腫瘤,可是檢查下來卻是良性的,不可能危害到生命,但杜霖的頭疼症狀又跟它符合,而且這次是由於它明顯擴大了三個厘米而直接壓迫到了視神經末梢,據李真判斷杜霖大腦裏的腫瘤一直都存在,而且從出生開始就有,由於位置的原因手術危險性十分高,一旦動刀杜霖的存活率就隻有10%的可能性,但是如果不動刀,除了偶有的頭疼之外,杜霖本身不會存在任何的生命危險。
“那是什麼意思?做手術?還是不做手術?”戴寧問眼前的李真,但李真的表情也顯得十分為難,動或不動,一樣存有顧慮,他自己從沒有遇到過這樣奇怪的病例,幾乎可以說這種類型的腦瘤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它能成形,能引起頭疼,但又至今都保持良性,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