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生死陣(12-7)(1 / 3)

姬遙莘看著默言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她抽出衛衣的帽繩,將頭發束了起來。幾綹頭發沒有被紮起來,垂落到肩頭,她知道默言正在看她,眼神複雜——可是,在那被無數眼影眼線雙眼皮貼假睫毛睫毛膏掩蓋的瞳孔之下,她還能明白什麼呢。

沒有幽冥令,仿佛是樂器演奏家沒有樂器,姬遙莘雙手揣在口袋裏,手心緊握。默言出現在這裏,說明蘇箬已經遭遇了不測。那個傻孩子一定是在黃泉路上回頭了。

姬遙莘也救不了蘇箬。

和姬默言一樣,姬遙莘終將也有麵對慘敗和死亡的一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和謀劃,千載難逢的機會,都將付之東流。

該為蘇箬感覺到難過,還是感覺到對即將到來命運的恐懼?姬遙莘反而笑了起來,悲哀的笑容,因為這就是引路人的命運。

席少清看著默言一步步向姬遙莘走去。他努力地往前爬。碎裂的地板邊緣劃傷了他的皮膚,血流了這麼多,也不在意再多流一點,木劍磨損的劍柄嵌在手心中,被襯衫布條和手腕相固定。他莫名想起自己拜師那天,慈眉善目的師父衝自己彎下腰,仔細地打量著他;一轉眼,連自己都收徒了,穆安和穆蕖,這兩個徒弟,一直都是席少清的牽掛。

穆安是個很有天分的小孩,席少清以為這就是他一生最大的驕傲了,他沒有想到最大的驕傲也會成最大的恥辱。還要圖些什麼呢?資質平平,所以就這樣碌碌一生,什麼都祈求不到,最後被卷進引路人的恩怨裏,死在自己所擺下的陣中。席少清也苦笑起來,因為這就是修道人的命運。

霜雪融化,業火燃燒。對於席少清,或者對於姬遙莘而言,不過是從八寒地獄墮入八熱地獄當中,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地獄當中,逃不出去。

席少清依然艱難地向前挪著,他挪到了整個局中死門處,盤腿坐下來。衣襟都已被血浸透,席少清眼前黑暗一片。對於陣法熟悉的人可以輕易根據方位判斷出八門所在,但是隻是大概方位,唯有布局者,才能精準地找到每一個陣眼。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右手舉起桃木劍,向上擎去,左手掐起手訣。身體的疼痛讓靈魂仿佛浮動在半空當中,意識反倒變得清醒起來。他明白應該怎麼做,也明白這麼做的目的。擊敗一個比他更強的對手,僅此而已。

眼中的鮮血還在往下流淌。默言沒有對席少清下死手,因為席少清死,這個局就會破,而默言為了防止生出變故,在局中將困獸一般的姬遙莘擊殺,則是最為穩妥的,所以她要吊著席少清的命,卻也給了席少清最後的希望。他用嘶啞得不成樣子的嗓音低聲念誦咒言。這是正統的清微雷法,正是要將引雷瞬間擊敗默言這個不速之客。在召雷之後,以身殉局,死門屆時便會打開,局破人亡。

然而姬遙莘和默言卻都沒有注意到席少清的動作,她們的注意力在彼此身上,又各懷心情。

默言的腳步緩慢,高跟鞋叩在損壞的木地板上,每一聲,都像是定音鼓一般低沉,她那身過於誇張的時裝和妝容、發型,讓她看起來宛若是跑錯地方的模特,不慌不忙走著屬於自己破舊的t台。姬遙莘看著她,恍惚地想,很多年都沒有見到默言了,她甚至沒有認真地去回想,默言究竟長什麼樣子。

默言深綠色的長睫像蝴蝶翅膀般翕動了一下,她微笑著看姬遙莘:“那個女孩的計劃完全失敗了,姬遙莘,你徹底沒有希望了。”

姬遙莘站在屋子的中間,神色平靜。她側過頭看了看那具棺材,鎮棺的符紙已經破損,她知道這裏將會是她最終的歸宿。

“你以為我怕死嗎?”姬遙莘輕輕說,“我和你不一樣,在十年前就已經不吝惜所有應該付出的代價。”

“不,你沒有,”默言獰笑著,她鮮紅色的嘴唇向上彎起來,要吃人一般,“你如果真的有這樣的覺悟,在見到蘇箬的時候,就應該讓她殺了你。”

姬遙莘無言以對。兩人彼此沉默了一會兒,默言忽然低頭,流露出一些少女的神態,她說:“我的這件衣服,不比你喜歡的雜誌彩頁上麵那個女人難看吧。”

姬遙莘也笑起來,搖了搖頭:“默言,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那個女人。”

默言抬頭,她死死地盯住姬遙莘,像是盯緊了獵物的蛇,不放過對方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或表情變化:“那麼,蘇箬呢?你愛她嗎?有了更漂亮更年輕的女孩,你還會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