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蘇箬低下頭,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有的落到花海中,有的落到衣服上,洇入織物的紋路。
她聽到了一聲歎息,或許是悲傷,也可能是無奈。
臉龐被一隻手抬起來,蘇箬固執地不肯睜開眼睛,她知道自己哭起來的樣子並不好看,慘不忍睹,她不希望姬遙莘看到這樣的自己。
臉頰上傳來冰冷卻柔軟的觸感,是姬遙莘在用指尖或是指腹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嗎?蘇箬睜開眼睛,嚇了一跳。
她看到姬遙莘長長的睫毛,姬遙莘的臉離她極近,鼻尖已經觸在蘇箬的臉頰上。在月光下,姬遙莘的皮膚仿佛如雪一樣白。她用她冰涼的嘴唇,輕輕吻去了蘇箬的淚珠。
“你知道我一直都在這裏等你。”姬遙莘在蘇箬的耳邊說,聲音比從花瓣上掠過去的風更輕,蘇箬睜大眼睛,天已經全黑了,可是遠處那座橋在並不明亮的月光下,還能看清楚隱約的影子。這或許是夢,就算不是夢,天亮之後,所有的事情也都會過去……
“我會來找你的。”蘇箬說。
“我不敢相信你一定就會來找我,”姬遙莘依然捧著蘇箬的臉,神情異常溫柔,“但是我會在這裏等著,一直等下去。”
“我會一直找你,無論發生了什麼之後,我還是會去找你。”蘇箬的承諾應該更有分量一些,可是她抽噎起來,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她甚至不能確定姬遙莘是不是真的能從她那些含混不清的語句中確定她所要表達的意思。
姬遙莘伸開雙臂,擁抱住蘇箬。
蘇箬想,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所有的事情也都開始了。但是至少這個時候,姬遙莘在她的身邊,就已經足夠。她奢求的從來都不多,從蘇笠消失那時候起,她就知道自己需要的究竟是什麼。
“我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很多很多年。”姬遙莘說。
“我知道。”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經曆的事情,和你完全不一樣。”
蘇箬沒有說話,她隻是輕輕點頭。姬遙莘每說完一句,就在她的麵頰上輕吻一下,動作極為輕柔,她的氣息冰冷,她的嘴唇冰冷,仿佛是溫柔而令人窒息的雨,鋪天蓋地地包裹了蘇箬,讓蘇箬再無回頭的餘地。
“我在這個地方很多很多年了……孔樺死後,我就想,我再也不會愛上什麼人了……而從生死陣起,我就想,也許再沒有一個人,會讓我愛她如愛你一般……”姬遙莘說道,花海中紅色的花搖曳,仿佛是業火從地下燒灼而出。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蘇箬說,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可是為什麼還要哭,蘇箬卻不明白。
姬遙莘吻上了蘇箬的嘴唇。
冰冷的嘴唇,溫暖的親吻——但也隻是短短的一秒而已。
姬遙莘握著蘇箬的手:“蘇箬,我們該帶他們去那邊了。”
她拿出幽冥路,那個令牌一樣的東西輕輕顫動了一下,變成一個火把,火焰的光線異常明亮,蘇箬這時候才發現不遠處遠遠近近圍了很多人影,離她最近的那個人她挺熟悉的,是李菲菲。李菲菲身後,是穆蕖和穆安姐弟倆,他們手拉著手。這些人都麵無表情,仿佛臉上蒙了一層僵硬地麵具。
蘇箬對著李菲菲微笑了一下,在搖晃閃爍的光線中,李菲菲的眼神仿佛有了一點變化,但隨著火焰在風中的搖動,蘇箬又覺得這隻是自己的錯覺。
“這些人有的本來已經到了橋的那邊,但是卻回來的,默言把他們帶回來的。”姬遙莘說到“默言”這個名字的時候稍微停頓了一下,好像是要等蘇箬發問一樣。可是蘇箬什麼都沒有問。默言的事情已經過去,而且那著實不算什麼愉快的經曆,蘇箬並不想提太多。
她站起來,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和姬遙莘並肩站在一起。
她和姬遙莘再度走過這黃泉路,走上那座往生的橋。這是引路人的宿命,當蘇箬再度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心裏格外平靜。剛哭過的眼睛,被風一吹有些疼,也正是這種疼痛在時刻提醒著她,她的存在,姬遙莘的存在,身後那些亡魂的存在。
至少,終於能夠和姬遙莘在一起了。
蘇箬站在紅色花海中,這就是她在幻覺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地方,伴隨著眼球的疼痛——原來,那就是哭過之後的疼痛,黑色的河、造型古怪的橋,夢中的場景直到此刻才出現,而姬遙莘就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