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牆壁在清晨的陽光中格外刺眼,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氣息。我掙紮著起身,窗明幾淨,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眯起眼睛環視四周,偌大的病房空無一人,旁邊的小櫃上擺了一個蘋果,向著太陽的部分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高光,猶如水滴般光潔閃亮。
吱嘎——
門被推開,兩位身著警服的青年走進來,他們的臉上嚴肅得沒有一絲表情,其中一位在我的病床旁邊坐下,問道,你就是淺澤?
我點點頭。
不等我說他便解釋道,你暈倒了,而你身份證上的名字與在死者旅行包內發現的一本筆記本上頻繁出現的名字剛好一致,於是我們認定你倆認識——他是你的朋友?
我的喉嚨莫名地哽咽起來,語無倫次地回答道,是的……哦不對,他是我……我哥……他是我愛人……他怎麼了?
警察看了看我,低聲說,他已經死了。屍檢結果是煤氣中毒,一同死亡的還有一個名叫唐卡的女孩……在煤氣開關上發現了女孩的指紋……
我呆愣著,警察見狀也不再多言,隻是把一本日記本放於床頭,拍了拍我的肩膀,這個交給你——節哀順變吧。說罷起身走出病房。
警察離開後,我把筆記本拿過來。深藍色的封麵,上麵燙金的英文字母已模糊不清。這是我在夏城曾見過無數次的筆記本,十六開的線圈筆記本,徊年的筆記本。一年之前的盛夏,我從徊年手中接過它,並在那時第一次接觸到了葉芝的詩歌,那充滿了愛與憂傷的詩篇。
葉芝曾經說過,這個世上的淚水太多,你不會懂得。是的,我沒有流淚。潛意識中我甚至認為這是一個夢,等到夢醒了,徊年又會再次生龍活虎地出現在我的麵前,衝我輕輕翹起右嘴角,同時擠擠右眼……筆記本的每一頁都標了頁數,前一百三十頁摘抄葉芝的詩歌。而當我翻開第一百三十一頁的時候,一篇篇密密麻麻的日記像詹牧師家門前的薔薇一樣優雅地漸次出現在我麵前……
七月十四日 天氣:暴雨 心情:莫名
我住在夏城,一個名叫淺澤的男孩家裏。正所謂無巧不成書,高考結束之後我本想找個好地方寫生,比如西藏,再比如大理。結果準備買票的當天我突然變卦,竟買了去夏城的票。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像是冥冥中的召喚。真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還在後麵,我剛下火車瓢潑大雨就從天而降,真是天公不作美。我把旅行包頂在頭上,飛快地跑,麵前卻出現了兩條岔道,一條通向夏城最大的聖保羅教堂,另一條通向小旅館。按理我該去旅館,結果這時我竟然仿佛聽到一個人對我說,過來,過來,來教堂。我鬼使神差地去,鬼使神差地認識了淺澤。說實話,這小子長得真不賴,就是眼睛太媚氣,像個小姑娘。小子,你額前的劉海怎麼那麼長,呼啊。
七月二十日 天氣:陰,有風
我原來一直以為淺澤是個隻知道用功學習的冷漠的家夥,但今天一係列的小事改變了我的看法。比如當他看到我的畫時臉上浮現出的愉悅與喜愛之色,還有他聽完《幽靈》之後臉上恣意流淌的淚水。看到這些,我為之動容,心中頓生一股認同感,把自己的身世告知於他。或許我們會成為好朋友。
七月二十九日 天氣:有雨
在回到夏城的火車上,暮色,雲朵,飛鳥,夕陽。
媽媽已經不在了,這個世界,淺澤,我隻有你了。
八月十日 天氣:晴
生病擱淺了日記,今日重新開始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