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高考結束之後順利地進入了全國最頂尖的美院攻讀設計專業,我們平日裏極少打電話,但寫信卻十分頻繁。記得大四有一次她在信中對我說待畢業之後想回到夏城,因為那座城市絲絲入扣的寧靜與自己的性格相契合,更何況在這座城市,她付出了自己全部的愛與期待。信讀到此,我無聲歎息,這麼多年,她對我的付出始終未變,哪怕她知道,這付出或許就像是沉入大海的金幣般再無音訊。
林溪本科畢業之後果然回到了夏城,就職於一家小公司。那時距離我畢業還有兩年的時間,在這期間她沒有向我提起身旁出現的任何異性,但我知道憑林溪的相貌與性情,追求她的優秀男子定然不在少數。然而我對此並無絲毫傷懷,隻是多次回首灰藍色的成長歲月,不禁感慨命運的安排與光陰的力量,許多時候竟令人無法抗拒。
離開皚城的前一天我去“看望”徊年,他的墓碑依舊非常幹淨,我輕輕擦拭卻發現甚至連一絲灰塵都沒有。將一束潔白的紫羅蘭放於他的墓前,寂靜而樸素的花朵,在平靜與悲傷混雜的空氣中默然綻放。我凝視著墓碑上那張熟悉而遙遠的英俊麵孔,輕聲說,徊年,明天我就要離開皚城了。不是我不想經常來這裏陪你,而是我無法獨自麵對我們共同的回憶。
我知道,他從沒離開過,他一定就在身邊,看著青春看著我,看著所有人一點點老去。
我在那個六月重返闊別了六年之久的夏城,夏城依舊炎熱得似著火一般,天空豔藍。火車站重新翻修了,可熙熙攘攘的人群絲毫不曾減少,令人呼吸困難。縱然已六年未見,我依舊一眼認出林溪。她的眼神一如六年前那般單純,燙過波浪的頭發自然地垂在肩上。她站在我麵前羞澀地笑,我突然伸出手臂,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臉頰緩緩摩挲她的頭發,在她的耳畔低聲問道,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看到了她雙眸中沸騰的淚水,以及她綻開的如花般的幸福笑靨,淺澤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等你說出這句話。
我與林溪一同為父親掃墓。他的墓碑一直由教會派人照看,因此除了一株看上去非常有生命力的翠綠色的藤蔓植物盤踞在上麵之外,墓碑一塵不染。林溪輕聲詢問是否有必要將那株植物拔掉,我沉吟半晌說,有它陪伴,父親不會寂寞。我們長久地佇立在墓前,光陰荏苒,我想起十幾年前那個孤獨而憂鬱的自己,時常沉溺於痛苦而不自知,然而這一切,都已被時光翻過去,翻過去了。
父親,我會與林溪共度一生。我說道。
林溪含淚說,父親,雖然我從未見過您,但您卻將自己最珍貴的一件禮物贈給我,除了好好愛淺澤,我無以回報。
我們結婚的日子很快來到。詹牧師在聖保羅教堂為我們主持婚禮。他的頭發皓白如銀,黑色長袍在陽光下散發出神聖而威嚴的光芒。他注視著我,你是否願意娶林溪小姐為妻,無論她醜陋或美麗,貧窮或富有?我轉身注視著身穿白色婚紗美如天使的林溪,堅定地說道,我願意。說罷俯下身,捧著她的臉頰,在她的唇邊輕輕一吻……
恢弘的暗紅色教堂、在教堂司琴的少年、夢魘般的白樺林、寂落的陽光、愛恨、殺戮、死亡……這一切都是曾經出現在我少年歲月中的風景,它們曾經是那樣地鮮活,它們曾經在我記憶的牆壁上熠熠生輝。然而如今,我將它們隱沒為一場少年默劇中的布景,以此換來我日後平靜的生活。
——END——
事情可以在一天之內改變!
——[印]阿蘭達蒂《微物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