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的心裏陡然一顫,卻隻是同尋常一般走過去將它拾起,收入袖中,然後對楚延歌說:“走吧。”
楚延歌愣了愣,似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問:“去哪裏?”
“隨你。”對於一個沒有家的人而言,去哪裏又有什麼區別呢?
楚延歌歎了口氣,最終說:“走吧,桐溪城。”
進入了桐溪城,楚延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兩個人各自買了身新衣換上。經過昨夜的一番打鬥,他們的衣衫都已髒亂不堪,尤其是他,左袖早已襤褸,走在街上引得眾人紛紛注目。
城裏很繁華,路邊有很多賣胭脂首飾的店鋪,兩個人邊走邊看,楚延歌似乎比阿綰還要感興趣。
“你對胭脂首飾這樣感興趣,是要送給哪個傾心的女子?”不知道為什麼,認識楚延歌後,她的話比從前多了許多,甚至開始打趣他。
楚延歌支吾了片刻,然後轉移話題:“你有沒有看上哪件喜歡的?”
“你送給我?”
“原來你這樣希望我送東西給你?”楚延歌忽然笑了起來,帶著一絲戲謔的意味,“莫不是見我英俊瀟灑,暗自傾心於我了?”
“輕薄。”阿綰被他氣得一時無語,不知該怎樣回答,索性扔下兩個字就繼續向前走去。楚延歌跟了上來,覥著臉笑。二人就這樣一路走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時而鬥兩句嘴。身邊是人群和房屋,遠處是城牆,再遠處是微嵐的山,天際煙雲繚繞,美麗無比。
阿綰的心情好了許多。早上的時候,家被燒沒了,她仿佛頃刻間落到了地獄,然而繁華的桐溪城卻仿佛仙境。楚延歌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在他的身邊,她的悲傷都仿佛被漸漸掩埋。
一天時光匆匆過去,夜幕垂下的時候,阿綰與楚延歌正在郊外小河旁。黃昏時候,桐溪城中的許多人都向外擁去,楚延歌拉著阿綰就去看熱鬧。
兩個人跟在眾人身後出了城,來到小河旁時剛剛日落,許多人在放河燈,更有煙花燦爛漫天,原來這天正是桶溪城中的煙花節。
煙花起落,伴著鳴響之聲,耳邊更有眾人驚喜的呼喊。一朵煙花上天,綻開漫天絢麗,花落瑩亮花雨紛然墜地,起落之間仿佛將這世間萬物的生死興衰也詮釋了一個輪回。
阿綰轉頭,看到身邊的白衣男子正抬頭望著。幻然煙火間,他的麵容明滅不定,眼中似有千萬神色,卻又仿佛一無所有。
“你很喜歡煙花?”
煙花幻落,他的目光垂下,輕聲應道:“嗯。”
隻輕輕的一個字,卻讓她覺得似乎包含有許多的情愫,她隨同他一起抬起頭來,看著漫天燦爛,墜落星辰。
夜漸漸深了,觀賞煙花的人次第散去,喧囂漸寂。天空中一片沉寂,白衣男子卻依舊望著那漆黑的夜空,似乎那裏有不熄的燈火,不墜的煙花。
阿綰看著,在心底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忽然說話了。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是因為什麼才來到桐溪城的?”
來到桐溪城後,他帶著她逛街、賞煙花,似乎將先前發生的一切都已經忘記了,然而在這孤寂的夜裏,煙花散盡之後,他忽然這樣說。
她當然沒有忘,她記得很清楚,清楚到疼痛。
兩個人漸漸往回走,身邊行人漸少,她這才意識到已經夜深。
“我的毒快發作了,你怕不怕?”他說,聲音裏卻沒有懼意,反倒帶著一絲調侃。
她原本正在憂心,此時隻得笑了笑,說:“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聽說爍影之毒發作時人會喪失理智,你不是說我輕薄嗎,難道就不怕……”黑夜中,阿綰雖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戲謔,卻似乎帶著隱隱的擔憂。
“放心,你中了毒,功力大減,如果敢有什麼不軌的舉動,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楚延歌大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死不足惜,倒是怕你因失手殺了我而痛心疾首,如果一時想不開而殉了情,我豈不是在異世還要背上一樁風流債?”
“你可真是……”她一時竟想不出用什麼詞來形容他。
“瀟灑風流?臨危不懼?綰兒,果然還是你最了解我。”
“可有你那些紅顏知己了解你嗎?”她撇嘴反駁,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在上一句話中,他對她的稱呼是“綰兒”,而不是“阿綰”。僅一字之差,卻似乎發生了什麼微妙的變化,彼此之間的距離仿佛在無形之中又縮短了幾分。
她感到自己的臉頰微微發燙,所幸暮色四合,沒有被他看到,否則定然會將她取笑一番。她佯裝沒有發現他的話語中稱呼的變化,轉移了話題:“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側,感覺自然是妙不可言。”他仍舊貧嘴。
“好了,不要鬧了。”阿綰感覺有些好笑,更多的卻是擔憂,“原本我以為你帶我來到桐溪城是自有打算,沒想到卻跟我一樣茫然,難道你就不怕?”
“反正都快要死了,還怕什麼。”楚延歌笑,“況且今晚是第一夜,毒雖會發作,卻不會致命,等過了今夜,明天再想方法不遲。”
“我怕你熬不過今夜,就做了死在那牡丹花下的風流鬼了。我們還是在子時毒發之前趕回城裏去比較好,我可以用內力幫你暫時克製毒性,明天再尋人醫治。”
阿綰原本以為楚延歌會像往常一樣戲謔地說她這樣關心他,定然是傾心於他了,誰知此時的他卻沉默了片刻,然後說:“綰兒,謝謝你。”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夜裏拂過荒野的風,卻很輕很輕,落在她的心頭。
“其實,你原本是不必在這些是非糾葛中的,那些爍影顯然是衝我而來的,你的家被燒或許也是因我而起……綰兒,我連累了你,我欠你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