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恭謹地道:“蘇姐姐。”
蘇拂雪笑了,雖然她的麵容周圍總是仿佛籠罩著若隱若現的霧氣,使阿綰看不清她的真容,依然令人覺得無比美麗。
“阿綰妹妹。”她笑道,“不要驚訝我怎會知道你的名字,也不要驚訝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裏,其實自從你清晨時分與延歌跨入桐溪城的那一刻起,就時時有人將你們的行蹤報告給我。我也看得出延歌身中奇毒,為了抑製毒性他隻有來找我,所以你們來到這裏,正是必然。”
阿綰心裏一驚,但也隨之了然。
“蘇姐姐,他現在……怎麼樣?”看著床上已然入睡的人,雖然他呼吸平穩,但深知爍影之毒可怕之處的她仍止不住地暗自擔憂。
“他已經服了閣中秘藥,將毒性暫且克製住,這一晚應該沒有大礙,但明晚……”蘇拂雪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剛才延歌已將事情的經過大致告訴了我,我實在想不到當今世間竟然還會有驅使爍影的奇人。這件事情十分詭譎,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待我稟明閣主再做打算,當務之急是克製住延歌身上的毒性。”
“那這爍影之毒,可是真的無藥可救?”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心裏竟有些害怕,怕聽到不願聽到的答案。
“在陰陽兩界之外有一道縫隙,名喚若虛界,遊離於天地之外,不屬於五行之中,所以不受時間與空間的拘束,任何生命到了那裏就是永生。”
她心頭一顫:“莫非……”
莫非,能保住楚延歌性命唯一的方法,就是要永遠被禁錮於若虛界之中,永無天日?
“妹妹別急,這是下下之策,不到不得已時絕不可采用。”蘇拂雪安慰道,又說,“你可曾聽說過須臾花?”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落在阿綰的心頭卻有如雷霆萬鈞。
須臾花,又是須臾花!
蘇拂雪繼續說道:“在若虛界裏生長著一種奇花,須臾花。它從流漂蕩,任意東西,同樣徘徊於時間與空間之外,如果能夠得到它,也可以救延歌。”
就在這時,楚延歌忽然發出了一聲呻吟,阿綰心裏一驚,正欲過去看,卻被蘇拂雪攔住。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蹙眉望向床上的人。
楚延歌仰臥著,左臂搭在床緣,原本雪白的衣袖此時已滲出了絲絲金色的氣體。那些金氣仿佛有生命一般從他的手臂盤旋而上,雖然看起來很美麗,卻充滿著邪惡。
楚延歌的胸口極其劇烈地起伏著,仿佛在經曆著一場生死搏鬥,但由於蘇拂雪的阻攔,阿綰不敢貿然上前,隻能在一旁看著,束手無策。
金氣依舊蔓延,直至楚延歌的臉上,在他的眼角眉梢綻開金色的花來。房間裏安靜極了,除了他們的呼吸聲,就隻有燈花不時跳越一下所發出的微小的“劈啪”聲,在如此緊張而寂靜的氛圍中聽起來,有些令人心驚。
“嘎吱——”,門從外麵被推開了,冷風湧進,燭火驟滅。
阿綰來不及多想,揚手就在楚延歌周圍撐起一道幻牆,蘇拂雪也沒有說話,但指尖已泛起了一星寒光。
腳步聲,那樣輕,仿佛踏在雲朵之上,從外麵走了進來。
借著屋外的朦朧的火光,阿綰看到那個身影很低,似乎是一個孩子,並且感覺是不久之前院中鬆樹下的那個小女孩。
蘇拂雪抬手示意阿綰撤掉幻牆,就在同一時刻,她自己指尖的寒光也悄然隱沒了。
金光映亮屋子,阿綰看到那是個約摸有隻十來歲大的女孩子,看起來那樣瘦弱,令人從心底感到深深的憐惜。她伏在床上,輕輕地,輕輕地抱著楚延歌,就像掬了一捧盛著月色的水,那樣輕柔,那樣小心。
縈繞於楚延歌麵上的那些金氣依舊起伏繚繞,甚至開始往小女孩身上擴散,然而她竟沒有絲毫的懼意。她的臉貼在他的臉上,久久地抱著她,沒有說話。就在這時,縈繞在楚延歌臉上的金氣仿佛受到了某種驅使,向小女孩流動而去,滲入她的身體裏,然後逐漸消失了。
楚延歌的眼睛緩緩睜開。起初的那一刻,他的眼神是空洞而茫然的,環視著周圍,片刻後才仿佛想起了先前的事情一般,逐漸恢複了神采。
“小吟?”在看到伏在自己身上的那個小女孩的時候,他驚呼一聲。他的聲音很虛弱,卻掩飾不住其中的喜悅和吃驚。
小吟……阿綰不由一愣。自蘇拂雪第一次提起小吟開始,她就一直以為小吟是一個正當韶齡女子,未曾想到竟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也正是她,在剛才千鈞一發之際,使楚延歌渡過了難關。
可是,這樣小的一個孩子,又是怎樣幫助楚延歌抑製爍影之毒的呢?
夜已經深了,本是一天之中最寂靜的時刻,卻是胭脂樓最熱鬧的時候。
阿綰先前所在的房間處於頂樓,相對安靜許多,然而一層層踱步下去,卻愈加喧囂。蘇拂雪帶著兩個人一路向下走,不時有人給他們讓道,對蘇拂雪與楚延歌的恭謹敬畏之情溢於言表,看著阿綰時的眼神卻多有疑惑。阿綰心知這胭脂樓絕非一般之地,一定與凝幽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底層正中大堂是最熱鬧的地方,屋外是呼嘯的朔風,屋內卻暖如春宵,絲竹聲聲,兩相對比不覺恍然如夢。
蘇拂雪問楚延歌:“感覺好些了嗎?”
楚延歌頷首:“多謝漾花使關心,隻是……小吟怎會在這裏?”
“小吟那丫頭啊,雖然年紀小,心裏卻倔得很。自從你前些日子離閣被她知道後,她既不哭也不鬧,隻是天天坐在階前一動不動,飯也不吃,著實叫人心疼。幾天前,她不知怎麼得知了淩煙要來這裏的消息,竟一路跟隨,無論如何都不離去,淩煙無奈,且有任務在身,隻好將她先送到了我這裏,沒想到她昨天剛到,你今天恰巧就來了。”
淩煙……這個名字劃過阿綰的腦海,宛若輕煙。
“說起來,小吟倒是個奇怪的丫頭。你體內的爍影之毒本來甚是凶惡,卻仿佛能被她化解、吸收一般,漸漸平穩下來,確實有些匪夷所思。”蘇拂雪笑道,“起初你將小吟撿回來時,我們都說你撿了個妹妹;時間久了,見她那麼黏你,就說你撿了個女兒;現在看來,不是妹妹也不是女兒,原來是撿了個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