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極快地起身洗漱完畢，卻沒什麼胃口，隻喝了些茶水就推開了門。門外並沒有侍女，十分安靜，她正欲下樓，忽然想到了隔壁房中的孩子，不由頓住了腳步。
隔壁的房間門緊閉著，屏息傾聽，裏麵並無聲音，阿綰猶豫了片刻後打算敲門，沒想到剛敲了一下門就開了，原來是虛掩著的。屋裏空蕩蕩的，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卻不見了小吟。
“醒了？”
身後有聲音響起，她嚇了一跳，轉過身去，看到一張笑意盎然的臉。
“嚇我一跳。”阿綰笑得有些無可奈何，“我過來看看小吟怎麼樣。”
“她醒了嗎？”
“她不在屋裏。”
“不在？”楚延歌有些意外，向屋內張望了一圈後鬆了口氣，“屋裏的物品也很整齊，不像是被人擄走，應該是她醒來後自己出去的。”
“怪不得連回廊的設計都應用五行之術，原來胭脂樓中還這樣危險重重。”
“綰兒，你對江湖了解不多，不知道人心險惡。凝幽閣仇敵眾多，胭脂樓雖表麵上是歌館酒樓，實為凝幽閣一大據點，這在江湖中已是公開的秘密。每個來尋歡作樂的客人都有可能是殺手或暗探，雖然我們已極其小心，但依然防不勝防。”
“既然如此，又何必經營這胭脂樓，將它關閉豈不是可以免除很多潛在的危險？”
楚延歌搖頭：“綰兒，並非你想的那樣簡單，類似於胭脂樓的地方不止一個，如果不經營，閣中龐大的開銷從何而來？沒有錢財，將寸步難行。除此之外，胭脂樓人多口雜，往來的客人中各色人等都有，也是一個絕佳的情報彙聚之地。”
“你對我說了這樣多，就不怕我將這些泄露出去，對凝幽閣不利？”
聽她這樣說，他卻笑了：“綰兒，我知道你不會。”
“你又怎樣確信我不會？”
“我要說的是……”楚延歌忽然靠近身邊的女子，輕聲耳語，“你喜歡我，自然是舍不得對我不利的。”
“你……”她沒有料到他會口出此言，不由臉上一熱，道，“厚顏無恥。”
“厚顏我承認，無恥倒不覺得。”楚延歌的聲音響起在她的耳邊，極輕極緩，“綰兒，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般淺嗔薄怒的樣子。”
“哎喲，你最喜歡的是誰這般淺嗔薄怒的樣子啊？”
嫵媚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他們轉頭一看，美豔的女子不知何時立在了樓梯轉角處，雙目含笑地看著門邊的兩個人。蘇拂雪今天換了一身衣裳，雪貂絨的披風一眼就看得出價值不菲，身上珊瑚紅的百鳥朝鳳裙更是精美，上麵綴著七色的流蘇，光彩奪目。
百鳥朝鳳，這原本隻能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後才有資格穿的衣裙，如此看似“大逆不道”的行為放在她的身上卻似乎極為尋常。
隻是，她的容顏依然無法看清。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這胭脂樓中昨天來了一位客人，那客人是位不出世的高人，本事十分了得，我想讓延歌去見見他，看看能不能找到別的祛除爍影之毒的辦法。”
仿佛一個長途跋涉的人，在漫漫黑夜中終於看到了星光，阿綰心中一喜，正想細問，卻忽然聽到四周的空氣裏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仿佛咒語一樣，聽不分明。可是聽到這些的蘇拂雪臉色卻陡然一變。
“方才影衛報告給我，小吟去了尋梅園。”
“什麼？”楚延歌幾乎跳了起來，“尋梅園！”
蘇拂雪頷首，影衛是遍布胭脂樓中的暗衛，負責搜集情報，力量十分強大，得到消息也輕易不會出錯。
“我去找她！”楚延歌臉色沉了下來，立刻就要走。
“等等，”阿綰叫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去。”
“太危險了，不行！”
“我或許會幫到你。”
他正想拒絕，卻看到她望向他的眼睛，一個“不”字就再也沒能說出口。
尋梅園離這兒很遠，由於阿綰不會輕功，為節省時間，楚延歌就將她攔腰抱起，飛掠於屋角飛簷之上。
雖然不是第一次被他抱起，但在他的懷中，她依然有些緊張，緊張的不僅是在空中疾馳，更是和他如此接近。看著下方的樓閣和回廊不停後退，她不由抓緊了他的衣襟，就像第一次那般。
很奇怪，有時候分明很想接近一個人，卻往往在隻有咫尺之遙的時候望而卻步。
近君情怯。
“別怕。”
楚延歌低聲說道，腳下的速度依然絲毫不減。飛簷之上，他的衣袂迎風舞起，拂過她的臉頰。她閉上眼，聽著耳邊長風呼嘯而過，神思竟有些微微迷離。
或者說，眷戀。
眷戀在他懷中這片刻的安然和溫暖。
四周忽然有梅香襲來，沒錯，是襲來。那芳香如此濃鬱，仿佛有形有質一般。楚延歌將她放下，阿綰原本以為會看到一片梅林，誰知站穩之後卻發現眼前什麼都沒有，唯有無邊無際蒼白的濃霧。
“尋梅園？”
“尋梅園。”楚延歌也不多加解釋，拉著她的手就往內走去。阿綰未曾想到他會忽然這樣，不由一驚，本能地想將手抽出，他卻握得更緊。
霧極濃，雖近在咫尺，視線卻幾乎已被完全遮擋住。她看不清楚延歌的表情，隻勉強看得到他麵頰的輪廓，漫天的大霧中她任由他牽著走，驀然回首，來時的路早已被大霧所掩蓋。
“綰兒，閉上眼睛跟著我走，等一下無論你聽到什麼，感受到什麼都絕不能睜眼。尋梅園中皆是幻境，你要牢記這一點，什麼都別管，你隻需閉眼向前走就是。”
楚延歌停了下來，她雖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聽得出他極其嚴肅的語氣。
“好。”
他仍不放心，再次叮囑：“切記，我沒叫你睜眼的時候，你絕不能睜眼，無論在中途遇到了什麼都不可以——哪怕是我死了。”
“知道了。”阿綰認真點頭。
楚延歌的眼中浮現一絲欣然，習慣性地想去拉她的手，卻似乎忽然顧慮到了什麼，在離她的手寸許遠的地方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