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輪回,善惡到頭終有報,就是如此。
竹林風動,立於竹叢中的女子身影漸漸隱沒,最終消失不見。
白衣男子回到屋裏。屋裏的陳設很簡單,唯有桌上的一個青花瓷瓶給樸素的小屋中增加了一些點綴。
小村中的生活簡單而單純,曾經執劍的手執起了筆,教村中的孩童讀書寫字。村中的人都很尊敬他,親切地喚他“先生”,家中收了些新鮮瓜果時常給他拿一些來,他初時謝絕不收,後來經不住村人再三熱情相送,隻得含笑收下,最終也都分給了他所教的孩子們。
村民們都知道他愛花成癡,最愛的花卻隻有兩種。這些年來,他屋中瓷瓶中的花從未變過,一枝是梅花,還有一朵是一種誰也沒有見過的美麗的花。每當問及他這種花的名字,他總是笑而不答。
沒有人知道,這個溫儒淡雅的男子,正是當年名動江湖的雲歌堂主楚延歌;也沒有人知道,這朵奇異而美麗的花,正是江湖中千千萬萬的人夢寐以求的奇花——須臾花。
但,這終究已經是過去了。
它究竟是哪種花,又有怎樣的功用,與他已毫無關係。他在乎的,是沉睡在其中的那個人。
他曾說過,這一生他都會陪著她。一生有多長他並不知曉,也不曾去多想以後的事,隻要她在他的身邊,此時,此刻。隻要他的心髒還在跳動,隻要呼吸還沒有停止,他都會陪在她的身邊。
瓶中的水他每天都換,但這一次當他欲拿起花瓶換水的時候,卻僵住了。
花瓶之中,唯有一枝梅花,而他最在意的那朵花卻已經消失不見。
頃刻之間,他的呼吸仿佛要停滯。
如同來自荒漠的風掠過心底,隻留一片蒼涼。天地開始旋轉,世界驟然黑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走出屋子的,正如他不知道此刻的他為什麼還活著。
為什麼,沒了她,他為什麼竟還活著?
他的手中攥著那枝梅花,攥得是那樣緊,手掌已經被尖端枝條刺破,但他卻仿佛毫無知覺。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沒有意識地走到荷塘邊緣。荷花已零零散散地開了幾朵,淡紅粉白,池中碧水澄澈,陽光灑落,水麵波光粼粼,如同他初見她的那一天。
他坐在塘邊,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卻模糊了視線。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他的心開始狂跳起來,那一刻,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難以言喻。他想要轉過頭去,身子卻仿佛已不受意念的支配,隻能坐在那裏,看著接天蓮葉,碧波無聲。
腳步聲停住了,那個人站在了他的身後。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一覺醒來,不知怎麼就自己走到這裏來了。”身後的聲音是那樣熟悉,微帶怯意,“我們認識嗎?”
他背對著她,坐在荷塘邊,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你……能轉過身來讓我看一看嗎?”
他坐在那裏,沒有動。
“我總覺得你似乎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她說,“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仍沒有答話。
此時此刻,麵對著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啊……這三個字仿佛一個魔咒,說出來之後,究竟會有怎樣的結果?
“你……是誰?”
他聽到她微帶急迫而又泛著迷惑的聲音,眼前恍然浮現出了十年前的那一幕,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的女子躺在他的懷中,眼中一片空茫。
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這句你是誰。然而,她卻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如今,當這句話再次響起在他的耳邊時,恍然如夢。
微風拂過荷塘,花葉在風中起舞,花香中,他站了起來,緩緩地轉過身去。
天地萬物仿佛都在此刻停止聲息,連蛙鳴都靜止了。
眼前的女子,容顏似乎從來都不曾改變,雙眸中好似盛著清澈月光,看著他。
這一刻,他已等了十年。此生,他終於等到。
荷花靜靜綻放,陽光淡淡灑落,牧童騎著牛從遠處的小路上經過,一切都是如此靜謐而美好,如同眼前的人。
他將那枝梅花戴在她的發間,揚起一個最溫暖的笑容,看著她。
“我是楚延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