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在樓梯口站了好一會兒,他從口袋裏摸出了煙盒。
如果隻是簡單的實驗室意外,那麼時機也太湊巧了,但如果是針對他的話,為什麼不直接朝他下手?那些人想要什麼呢?他已經連寰宇都拱手送人了啊。
還有什麼呢?
痛苦嗎?
僅僅隻是為了讓他覺得痛苦嗎?
這種感覺就像是把身上最後一層保護膜都一點點地剝下來,疼,而且鮮血淋漓,真的很痛苦。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又會是誰呢?
鄭凱文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白色的煙霧在空氣裏幻化,最終化作細小的無法辨識的分子,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他在角落裏的煙灰缸裏把煙掐了,摸出了口袋裏的電話。
從他到港到現在,電話一直很安靜,什麼消息也沒有。曾經的叔伯朋友竟然沒有一個人給他打過電話甚至發過消息來問候,所有的人都像是聾了啞了,甚至像突然就消失了。
唯一一個出現在現場救了他弟弟的人,竟然是孟江洋。
如果不是孟江洋,也許凱奇都沒有辦法撿回一條命來。想到這裏鄭凱文自己都覺得好笑,曾經每天都想著要怎麼弄死自己的人,竟然在這種時候幫了自己。
他該對孟江洋說聲謝謝的,但他現在還沒有辦法說,他還有太多事要做。
鄭凱文盯著電話屏幕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劃亮屏幕按下了撥號鍵。電話隻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了,趙賀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沒睡醒:“鄭先生?好久不見啊。”
“幫我查一件事,”鄭凱文轉過身,一步步沿著台階朝上走著,“我要知道廣慈醫院的實驗室爆炸,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的,太蹊蹺了。
就像孟江洋說的那樣,有些事情太巧了,就不會真的隻是巧合了。
掛了電話鄭凱文才發覺自己的手在發抖,他對周雅瞳說過,他不想再失去家人了,但隻是短短幾天而已,他就失去了父親,甚至還可能要失去唯一的弟弟。
這是他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整個身體都像是空了。
什麼也沒有了,在這個世界上他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病床上的人很安靜,心跳和氧飽和都顯示在正常範圍內,隻是還沒有醒。
周雅瞳沒怎麼仔細看過鄭凱奇,事實上她跟鄭凱奇除了以前在公司裏見過幾麵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交集,所以她從來沒有發現這個弟弟跟鄭凱文長得真是很像。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窩,如果不是身高和年齡上略有差距,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了。
“你不會有事的。”周雅瞳握住了鄭凱奇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因為你還要陪著他的,所以你不會有事的。”
門鎖響了一聲,鄭凱文從門外走了進來。
下飛機之後他們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醫院,一路上的奔波和擔憂使鄭凱文看起來很疲憊,他看起來像是被掏空了一樣。
“醫生怎麼說?”周雅瞳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跟著鄭凱文走到了沙發旁。
“沒說什麼,孟江洋呢?”鄭凱文抬頭看了看窗邊,窗戶已經關嚴了,看起來人應該是已經走了。
“他走了。”周雅瞳蹲下身子看他,“你要不要吃點什麼,我去買。”
“不用。”他突然伸手握住周雅瞳的手,抓得那麼緊,像是怕她會突然掙脫他的手似的。周雅瞳沒有動,任由鄭凱文這麼拉著她的手站著,她能感覺到他在微微地發抖。
“你會離開我嗎?”鄭凱文的聲音很低,帶著疲憊的沙啞,“雅瞳,你會嗎?”
“不會的。”周雅瞳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蹲下身子看著他,“我不會離開你。”
光影在她臉上流轉,表情也有些變幻莫測,但他聽見那聲音說“我不會離開你”,突然就有些承受不住,就這麼拉著周雅瞳的手,他自己都不曾發覺,自己哭了。
“我不會離開你的。”周雅瞳抱住了他,窗外冷清的夜宛如大幕緩緩落下,終究將所有的光吞噬得一幹二淨。
鄭凱文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透了,房間裏沒有拉窗簾,光照得整個房間裏蒸騰著細微的暖意,空氣裏看得到飛揚的塵埃,他閉了閉眼睛,起身的時候發覺周雅瞳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茶幾上放著一張字條,是周雅瞳留下的,她應該是出去買東西了。
鄭凱奇還是安靜地躺著,掛水的袋子已經換上了,護士應該是來過了。這讓他恍惚想起當年凱悅出事時的情景,那時候的他也是這樣坐在醫院裏,隻不過那時候陪在身邊的人還有父親、凱奇甚至梁洛心。
但現在他們都不在了。
鄭凱文捏了捏手指,起身的時候電話在茶幾上震了一下。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趙賀打來的電話,他走到窗邊正好看見周雅瞳正從對街的便利店裏走出來,手裏提著兩大袋的東西。
鄭凱文劃下了接聽鍵,趙賀的聲音聽起來清醒了不少:“鄭先生,你要的東西,我找到了。”
周雅瞳提著購物袋,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東西她買得不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不多買一點的話可能就沒有機會了,所以能想到要買的東西她都丟進了購物車,最後推著滿滿一車的東西去了收銀台,把店員都嚇到了。
但她還沒來得及走到門口,就看到停在對街的一輛黑色的私家車門開了。
車上下來的男人穿著熨燙得一絲不苟的西裝襯衫,朝她微微點了點頭,露出謝頂的腦袋。周雅瞳認得這個人,他總是在山本雄信的身邊,也很少穿正裝出門,畢竟年紀大了,山本待他像家人一樣。
“竹本先生。”周雅瞳輕聲地喊道。
竹本朝她點了點頭,走過來的時候那輛車也跟著開了過來,竹本拉開了門:“周小姐,先生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