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洞府裏, 宗辭低頭係好了身上的衣帶,回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宮女。
宮女身上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宮衣,臉上抹滿了□□, 又點了鮮艷的口脂和丹蔻,發髻緊緊挽在耳後,兩頰桃紅濃艷, 低眉順眼。
即使是同凡界有相似之處的妖族,赤霄宮中的宮女也決計不會做如此打扮。這身類似的衣服, 隻在宗辭遙遠到模糊的記憶裏出現過。
——在那個遙遠的故國舊夢裏,宮裏的宮女便是如此一副統一的裝束,就連妝容也絲毫無二, 惟妙惟俏。
楚國先年國力強盛,如日中天,國內多出文人墨客, 引得天下八方來朝。各國紛紛效仿, 以其民俗人文為美,就連楚國宮廷裏的一套也學了過去。隔壁的齊國早些年還是個諸侯國,哪有不隨宗主國的道理,想來應當也是如此。
看著宮女這套裝扮,宗辭又想起厲愁的真實身份, 尚且說不清道不明自己如今是個怎樣的心情。過了許久,才淺淺嘆了一口氣。
齊國, 楚國......
滅國之恨, 究竟有多深刻, 沒有比宗辭更懂。
見他嘆氣,垂首的宮女卻開始止不住發起抖來,連聲音都在打顫︰“大人......可是衣服不夠合身?”
“?”
宗辭愣了一下, 回頭看了眼銅鏡裏的自己。
厲愁為他準備的衣服十分特殊,甚至讓宗辭覺得有些微妙。
因為這件衣服,和他前世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樣,不論是製式還是布料,甚至就連上麵染著的香料也是,通體雪白,帶著淺淡的冷梅香。
真是奇怪,先前在太衍宗主峰上的時候,清虛子給了他一件衣服,也同自己前世所穿一般無二。如今到厲愁這裏,竟然也有一模一樣的,連那十分難買的香料也如出一轍。宗辭甚至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有見了麵就喜歡向對方贈自己衣服的習慣,不然這些人又怎麼會人手一套,都不帶重樣的。
“大人恕罪!”
宮女卻以為他的沉默是不滿意的意思,登時嚇得顫顫巍巍,抖成了篩子,忙不迭跪到了地上。
宗辭回頭看到這一幕,心中疑竇叢生。
他有那麼可怕嗎?
他下意識彎下腰想要將對方扶起來,視野一角卻忽然出現一方如夜長袍。
看到男人虛虛落在空中的手,厲愁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視線一掃,那如同看死物的眼神幾乎讓宮女的血就此凍住。
“怠慢了貴客,自己去領罰。”
鬼域之主的聲音很冷,幾乎要掉下冰碴子來。
“......是,君上。”
宮女哆哆嗦嗦地離開,最後就連身形也維持不住,越發讓宗辭疑惑。
待到洞府無其餘外人後,厲愁才重新回過頭。
此時的他表情已經恢復了正常,視線落在已經穿好那套白色衣服的宗辭身上。
男人烏發散下,眼眸狹長銳利,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身上白衣勝雪,即便在這樣昏暗的鬼域也亮地像是落到深淵裏的星星,輕而易舉便能奪得別人目光。
一切的一切,都和厲愁記憶裏的師兄沒有區別。
“師兄。”
厲愁貪婪又滿足般地看著麵前的人,眼神莫名人,“藥已經準備好了。”
看他這幅樣子,是鐵了心要給自己治療了。
宗辭內心輕嘆一聲,卻也因為治療這事的確符合他的希冀,沒有過多抗拒。
“好。”
要是能多活,誰願意死的早。也許就像厲愁說的那樣,他也沒必要心心念念著這個人情,對方也許不過把這個看成贖罪,別無所圖,隻求心安。
見宗辭應下,厲愁才終於放下心來,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喜色,“那我們便趁早過去吧。若是時間來得及,今日應當能確定這個方子效用如何。”
都已經同意治療了,再不配合也說不過去。
宗辭便點了點頭,將自己心頭那些殘留的情緒揮去,正準備邁步,卻聽到男人低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