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楠搖頭,她抬頭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說:“法醫處那邊還沒有打電話通知我,不過,我想應該快了,死者卓佳鑫的家屬今天下午五點簽署的屍檢同意書。”
張局靜靜地坐著,半天沒有吭聲。
“張局,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王亞楠敏銳地感覺到了空氣中的一絲異樣。
張局麵色凝重,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這個案子結束後,你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一下,我對你另有任命。”
王亞楠傻了,如五雷轟頂:“張局……”
“這是省裏工作組的直接命令,我也沒有辦法。”張局的言語之間透露著難言的苦澀,“是劉檢察官的案子,現在既然已經被定性為他殺,而你,因為涉及失職過失,所以我隻能按照上麵的意思到時候暫時把你另外安排,王隊,你的工作能力我很清楚,你能夠有今天的成績,也確實很不容易,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我希望你能夠理解。”
“那劉春曉的案子現在有結果了嗎?”王亞楠雙手緊緊地抓著辦公桌的邊緣,上身前傾,焦急地追問。
張局重重地歎了口氣,他站起身,躲開了王亞楠的目光,慢慢地走到窗台邊,說:“結果總是會有的,但是作為前期偵辦的直屬單位,我們沒有權利知道案件的進程。總之,案件一告破,我們就會什麼都知道了。你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辦好現在手頭的案子,盡力讓它不要成為又一個懸案。”
王亞楠的心一沉,淚水無聲地滾落了下來,雖然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自己會有這樣的結果,但是真要去麵對時,那種痛苦卻是她所無法去承受的。
屍檢病理報告書
案由:嚴重低血糖導致心肺腦功能不可逆轉,全身器官功能性衰竭死亡。
病理學檢查:屍表部分;男性,屍長178cm,發育無明顯異常,營養良好,屍僵已經解除,項背部見鮮紫紅色屍斑。皮膚蒼白,無異常黃染,頭發黑,頭皮完好,角膜混濁,雙側瞳孔等大,直徑0.85mm,鞏膜無黃染,口唇紫紺,口鼻腔及外側外耳道未見異常分泌物,氣管居中,胸廓對稱,腹壁無異常,四肢無畸形,肢體、指甲紫紺顯著。
章桐利索地在電腦鍵盤上敲擊著卓佳鑫的屍檢病理報告。因為並沒有什麼意料之外的發現,而家屬也簽署了屍檢同意書,所以剛才的那場解剖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這麼看來,卓佳鑫死於過量服用降血糖藥物的死因已經可以確定。在章桐的記憶中,自己所經手過的屍體的死因是過量服用藥物的不在少數,有時候,死亡就是在不經意的那一瞬間降臨到某個人的頭上。就像卓佳鑫,無論生活還是工作,都已經做到了風生水起,如今卻隻因為一時的疏忽而丟了自己的性命,真的是得不償失。
敲完最後一個字,章桐把整個報告打印了出來,然後簽上自己的名字,把報告放在了潘健的辦公桌上,由他明天上班時去完成最後一道工序—簽名,然後備份、上交給刑警隊。這樣,關於這個案子的所有的屍檢工作就算真正結束了。
看著空空蕩蕩的法醫辦公室,章桐的心裏突然湧出了一種莫名的寂寞。十多年前,當自己跨進這裏的時候,還有五個人在這個小小的辦公室裏堅持工作,但是,如今退休的退休,離職的離職,隻剩下自己還在這裏。章桐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她默默地站起身,收拾好辦公桌,然後關上燈,鎖好辦公室的門,邁著疲憊的步子,向大門口走去。
大樓外的天空早就已經是一片漆黑,章桐挎著包,厚厚的雪地靴踩在濕漉漉的地麵積雪上,發出了沉悶的吱吱聲。雪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停止的,空氣中透著刺骨的寒冷。章桐用力扣上了風衣扣,抱著雙肩,站在公安局斜對麵的馬路口,時不時地靠跺腳來驅趕走寒冷。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公交車了,章桐隻能選擇打的回家。她可不願意今晚在更衣室冰冷的沙發上過夜。
正在這時,耳畔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章桐好奇地轉身看去,就在左側不到二十米地方的法國梧桐樹下,有兩個人正不知為何在彼此怒罵,言語之間充滿了火藥的味道。
“……我告訴你,不要想到要我幫忙的時候就來求我,不要我幫忙的時候就把我一腳給踹得老遠,你這樣做是要遭報應的……”
“我怎麼了?你不要逼人太甚……”
“你說說你當初是怎麼……”
…………
由於風聲不斷地在耳邊呼嘯而過,所以兩人爭吵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斷斷續續,時高時低。
章桐並沒有太在意,隻是覺得其中一個壓低嗓門的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她借著身旁的路燈光,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零五分了,或許是因為寒冷的緣故,今晚街頭很少見到有出租車的影子,即使有一兩部開過,裏麵也坐著乘客。
夜深了,寒意越來越重,章桐忍不住站在原地直跺腳。身後的爭吵仍然在繼續,但是因為來往的行人並不多,天又這麼冷,所以周圍並沒有人圍觀。
終於等來了一輛打著空車標誌的出租車,章桐忙不迭地打開後車門鑽了進去。在伸手拉上車門的一刹那,她無意中看到有人從那棵法國梧桐樹下走了出來,昏黃的路燈光雖然隻投影在了他的側麵,章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人—彭佳飛。怪不得在剛才的爭吵聲中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嘀咕。彭佳飛的脾氣非常好,平時說話都是慢聲細語的,今天又怎麼會在單位門口和別人爭吵得這麼激烈?看他的臉色陰沉著,再回想起剛才爭吵的隻言片語,雖然這屬於對方的隱私,但是章桐還是暗暗打定了主意,明天上班找個機會側麵好好問問他,看他是不是在生活中遇到了什麼麻煩,需要的話,自己作為直屬上級,多少也應該關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