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哪兒了?現在還不到下班的時間啊。”章桐皺眉,“再說了,去哪裏也該跟我說一聲。”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現場吧,我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章桐感激地點點頭。
在去現場的路上,章桐撥打了好幾遍彭佳飛的手機,可是均顯示處於關機狀態。聯想到前幾天下班時無意中目睹彭佳飛和人發生激烈爭吵的場麵,章桐的心裏感到了些許莫名的不安。
一直到排除凶殺後離開老城區的報案現場,彭佳飛始終都沒有接聽電話。
城北,一處廢棄的老建築區拆遷工地。
傍晚的夕陽有氣無力地鋪灑在每一塊破碎不堪的磚瓦上,黑夜即將來臨,從外麵看,目所能及之處,除了偶爾在建築垃圾中來去自如的流浪貓狗出現外,這裏幾乎沒有人煙。
掛上電話的那一刹那,當她看到黑影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不由得心一沉,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她掙紮著想說些什麼,她乖乖地交出了手機,想以此表示誠意,求他放過她,想說自己錯了,不該打那個電話,想說……想說的有很多,但是她的喉嚨很幹,根本說不出話來,隻能不停地幹咳。徒勞地看著他把手機用力地踩在了腳下,一下,又一下,轉眼之間,手機就變成了一堆廢品。她絕望了,渾身癱軟。
緊接著,重重地一下猛擊朝她而來,她頓時感到眼前視線模糊,一片血紅。
來不及多想,又一下重擊接踵而至。
她拚命呼吸,聲音卻似乎停留在另一個世界,耳畔一陣可怕的寂靜過後,鮮血順著喉管汩汩流入肺部。她痛苦地咳出了一團紅色的細霧。
又一聲金屬擊中骨頭的嘎嘣脆響。
體內有什麼東西驟然斷裂,她墜入一片迷茫之中,墜落的過程遲緩而漫長,她徒勞地睜開雙眼,破碎的意識中勉強拚湊出一幅圖像,那是一張熟悉的男人的臉,眉宇之間充滿了深深的傷痛。
這應該是夢吧,她想。眼前自己所正在經曆的隻不過是一場可怕的夢而已,她自我安慰著,噩夢很快就會過去,所有的疼痛也會隨著黎明的到來而迅速消失得不留一絲痕跡。他不會殺自己的,他不會真的下手,因為……因為……她的記憶一片混亂。
萬事即將終結,夢也最終會醒來,可是,為什麼噩夢的感覺卻是那麼的痛苦和真切,而緊盯著自己的那張男人的臉,他到底在想著什麼?他的眼神為什麼會流露出痛苦萬分的光芒?
她用自己殘存的一點點可憐的意識苦苦地思索著答案。眼看著就要墜入死神那冰冷的懷抱中去,她應該更希望自己能在此刻抓住什麼溫暖的東西。然而,死神與溫暖之間是沒有任何情誼的,她所能感受到的隻是越來越真切的冰冷。
於是,她無力地伸出右手,想抓住些什麼。
轉身之際,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亮閃閃的奇異的尖刀,他全神貫注地操著刀,動作遊刃有餘,隻是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絕望。
她勉強能夠看到那把閃著寒光的可怕的刀,清醒的時候,她感到一陣陣地劇痛,感到血液流過自己的皮膚。疼痛讓她昏了過去,很快,又被一陣從內到外的奇異的刺痛驚醒。她越來越虛弱,難道自己真的離死亡不遠了?
自己不是在做夢,當她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一切卻已經太遲了。又一陣劇痛襲來,她閉上了雙眼,重重地墜入了永遠的黑暗之中。
她到死都不會知道,他為什麼會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連為自己辯解的機會都沒有。記憶最終被定格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正悄悄地從那張熟悉的臉上滑落。
隨著生命的逝去,她舉起的右手無聲地墜落了。
王亞楠掃視了一眼屍體所在的屋子,這是一間很少有人光顧的水房,位於城北麵臨拆遷的老建築區,水房的木板門歪歪斜斜地靠在牆上,窗玻璃早就不見了蹤影,刺骨的寒風透過那黑洞洞的窗口拚命地鑽進屋裏,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忍不住縮緊了脖子。四堵牆麵上汙漬斑斑,已經生鏽的管道橫七豎八地耷拉在牆角,地麵時不時能看到分辨不出顏色的積水,如果不是正對著門的一米多高的牆上那個破舊的窗洞還能夠勉強透進光線的話,關上木板門,水房裏幾乎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王亞楠半蹲在屍體前,滿麵愁容。
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很快,裝滿工具的鋁合金箱被重重地放在地麵上,王亞楠知道,章桐到了。她頭也不抬地揮揮手,算是打過了招呼。
“我知道這麼重的案子,你肯定會到現場。”章桐說,“情況怎麼樣?”
“最近真是倒黴透了,”王亞楠咕噥了一句,“一個案子沒有結,另一個又來了。這是一個拾荒老頭報的案,”王亞楠看了看手表,站起身,邊向水房外走,邊說,“大約二十分鍾前,110接到的報案。”
章桐抬起右腳看了看腳底的一次性鞋套,在手裏的小型手電光的照射下,隻見上麵粘了一層深棕色的黏狀物體。她隨即用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摸了摸,心不由得一沉,血液從液體狀變成這樣的黏狀凝固物,所需要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到八個小時,而室外溫度是零下二度左右。那麼,死者死亡的時間從現在算起應該不會超過三個小時之前。
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遮蓋物的屍體就在進門右手邊的牆角半坐半靠著,潘健擰開了隨身帶來的強光手電,在雪白的手電光的照射下,章桐這才弄明白為什麼王亞楠剛才站起身時的臉色會那麼差。眼前自己所看到的屍體上的血跡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血跡,那竟然是一整片被剝去了表皮的血肉。臨死前那猙獰的表情已經被牢牢地刻在了死者那麵目全非的臉上,雖然已經沒有了眼瞼,但是卻一點都不妨礙那突兀的慘白的眼球上所流露出來的恐懼的神情,那呆滯的目光一動不動直勾勾地注視著章桐,讓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