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謝謝！”章桐剛要離開。年輕消防員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還有事嗎？”章桐問。
“你是法醫吧？”或許是章桐身上那套特殊的連體裝束的緣故，他站起身，“三具屍體，三具！”
年輕消防員輕聲說著，同時伸出了三根手指，神情落寞地搖了搖頭，“現場太慘了！”
章桐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就繼續向案發現場的方向走去。對於年輕消防員的苦悶，她不能做任何言辭上的勸慰，消防員不像法醫，並不是每個現場都會見到死屍。即使是章桐自己，也是在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慢慢接受了案發現場受害者的模樣。
看到羅承雲和章桐幾乎同時出現，老李畢竟是有經驗的人，不過他隻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並沒有多說什麼。
潘健也是剛到沒多久，正在彎腰往腳上套鞋套，他的身邊放著一個黑色的大背包，裏麵是裝屍袋。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和跟在身後幾乎寸步不離的‘洋探長’，他卻是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章主任，怎麼這麼巧，你們兩人一起來的？現在這鍾點能打到出租車很難啊！”
“是的，正好搭個順風車。趕緊幹活吧！”章桐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套上鞋套後，她抬頭問老李，“現場內的屍體有沒有被消防員移動過？”
“沒有，他們一發現就通知我們了，沒有人為移動過。”老李肯定地回答，“自從上次開會通知後，現在的消防局比我們都要專業了！”
章桐點點頭，拽著工具箱就鑽進了案發現場。潘健則背著黑色大背包，拖著工具箱，也緊跟在她身後。
凶案現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隻要有屍體存在，其他警種，譬如現場勘察和刑警，無論你的職務有多大，都必須守在外圍。屍體是萬萬不能動的，而隻有等法醫忙完後，把屍體抬走了，他們才會被允許進入現場進行下一步的工作。羅承雲當然知道這個規矩。
“老李，章主任的身材那麼矮小，怎麼拖得動那麼重的箱子？”羅承雲蹲在台階上皺著眉說道。
老李一邊把筆記本塞進口袋，一邊瞥了他一眼：“信不信，就連你這身材她都拖得動。那幾十斤又算得了什麼？所以呢，有時候眼見並不一定為實。”羅承雲站起身，聳了聳肩膀，表示難以置信。
“對了，你這小子今天下班後去哪兒了？怎麼會和章主任一起過來？”老李馬不停蹄地在助手遞過來的一個個本子上簽字，王亞楠一走，整個攤子都撂給了他，私底下，老李心裏煩透了。這工作一多，壓力自然也就翻倍。而老李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就要退休了。沒有人會希望在自己退休前的工作中出什麼大的紕漏。
“哦，正好在她那邊。”羅承雲不會說謊。
“是嗎？”老李停下了筆，抬頭看著羅承雲，頭上的應急燈正好不偏不倚地照在了羅承雲的臉上，“出啥事兒了？”
“沒啥事兒啊，聊聊天唄。”羅承雲故作輕鬆地擺擺手，向不遠處正站在自家老屋門前發呆的王伯走去。
俗話說，火災所造成的損失，一半歸咎於大火，而另一半卻必須歸咎於救火時的消防員。因為消防局的首要目的，隻是滅火和救人，也就不可能去考慮案發現場的財產保護。看著眼前麵目全非的斷壁殘垣，還有滿地狼藉，汙水橫流，章桐和潘健麵麵相覷，無奈地搖了搖頭。
空中還依舊飄著細雨，雖然說和救火時壓力強大的水柱相比，這雨勢已經算是無足輕重的了。可是細雨仍然是個很大的問題，它往往會把屍體表麵為數不多的證據給徹底洗刷得幹幹淨淨。
可是這又能怎麼辦？猛烈的火勢早就把天花板給燒得精光，整個案發現場就像一個掀開了蓋子的破罐子一樣，任憑雨水肆無忌憚地衝刷著。
借助自己身後應急燈的光照，章桐勉強判斷出房屋的結構是裏外兩進，外間沒有多少火災所產生的垃圾，除了幾個燒得早就辨別不出原來模樣的隻剩下鐵架子的東西外，一無他物。
而裏間，卻是另外一個世界。
在仔細檢查過外間後，兩人跨過疑似門檻的物體，拐進了裏屋。門，早就不見了蹤影，隻剩了一個空空的門架子。屋裏四處都是黑乎乎的莫名物體，胡亂在牆角堆放著。站在門邊，章桐伸手摸了一把，然後放在手電筒光底下，手指互相摩擦了一下，可以分辨出是被燒焦的人造纖維物質，很顯然，火災之前這個房間裏肯定儲存了大量的類似於布料的易燃物。
“這裏火災前是倉庫嗎？”章桐隨口問了句。
潘健卻並沒有回答而是說：“章主任，我想，我看見屍體了！”他的聲音還有些怪異。
順著潘健的手電筒光看過去，靠近牆角的地方，隔著層層雨霧，章桐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包裹著肌纖維組織的人類顱骨，沒有頭發，或許是過火麵積太大，顱麵部位的肌纖維組織已經呈焦炭狀，有些地方甚至在雨水的衝刷下露出了森森顱骨，而屍體眼睛上的覆蓋組織早就蕩然無存，徒留死者的眼球在手電筒光的照射下呈現出怪異的慘白。死者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前方，臉部的上下顎骨因為神經遇熱收縮的緣故，使得死者的麵部露出了猙獰的笑容。隨著手電筒光向下移動，屍體的其餘部位也一並映入眼簾，屍身漆黑一片，猶如孩童一般蜷縮在未被燒毀的牆角。越靠近屍體，雨水的腥味就越無法掩蓋住那撲麵而來的燒焦的人肉和人體糞便相混合的味道。
這還不是唯一的屍體。
目光所及之處，屋子中央黑乎乎的莫名物體中間，另外兩具屍體是平躺著的，手腳卻並沒有呈現出蜷曲狀。
“不對啊……”手電筒光在三具屍體之間來回移動，章桐的心中越發感到疑惑不解。
“怎麼了，章主任？”潘健一邊拿出防水相機，一邊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隨口問道，“你發現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