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桐不喜歡在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之下就倉促地去做出選擇。因為在她看來，選擇，就是一場賭博，如果說一半是靠自己憑經驗所做出的判斷的話，那另外一半就純粹是靠運氣了。而自己的運氣，實在是不敢恭維，雖然不是很糟，但是也足夠讓人頭疼。用迷信的說法來講，那就是經常和死人打交道的人，運氣都不會好到哪裏去的。而毫無準備的選擇，則更是幹脆把自己能夠做出判斷的機會都給清除得一幹二淨，毫無退路，所以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可是選擇幾乎每天都會存在，範圍小到一張紙，而大，就沒有一個根本的概念去界定了，總之，誰都無法回避。
這一回，擺在章桐麵前的選擇讓她感到非常頭痛，因為羅承雲竟然提出搬進來和自己一起住！雖然說各住一個房間，羅承雲也再三表明，對章桐，他絕無非分之想，而他的目的也很單純，隻不過是想省下一點租房子的費用。有時間的話，也能幫章桐照顧一下小金毛丹尼，比方說出去遛狗或喂食之類。而丹尼正好處在瘋長瘋玩的時候，也確實需要有個人經常照顧它。這點理由，章桐並不反對，但是她想著每天自己一起床，剛打開門就得麵對嬉皮笑臉的羅承雲的時候，心裏卻總是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兒。
她不想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丁點兒好感就這麼給輕易毀掉。
“如果你搬進來住的話，我怕局裏的同事知道了會有閑話。”章桐皺眉，開始迅速尋找著各種各樣說得過去的理由，“還有，你搬進來住，我們孤男寡女的，我一點個人隱私都沒有了。還有……”
聽了這話，羅承雲卻並沒有馬上感到沮喪。他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輕輕搖了搖，做出‘閉嘴’的動作，看章桐真的乖乖地閉上了嘴，這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悠然自得地盤起雙腿，抬頭說道：“你什麼都考慮到了，我的章大法醫，但是，你有考慮過現在房租漲價了嗎？”說著，他挑剔的目光在小客廳裏轉了一圈，“真金白銀啊，我都已經做過調查了，就你這種60平米左右的雙居室外帶一個小客廳，這附近都已經漲到了四千一個月起價，即使單居室，也在兩千左右，還不加水電，這都快趕上紐約的房價了。我呢，一個月津貼也就幾千塊，一租房子，吃飯就成了問題，所以呢，章大法醫，我已經保證過不會侵犯你的個人隱私，你又為什麼這麼頑固不化呢？”
“我……頑固不化……? ”章桐愣了，她剛想開口反駁，可是轉念一琢磨，羅承雲說得也對，再說了，人家都再三保證了，為什麼自己的思想就這麼固執呢？“那好吧，你可以搬進來住，每個月的房租……”
話還沒說完，羅承雲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徑直就向大門口走去。
“哎，你這是幹嗎？”章桐愣住了。
“我到車裏拿行李去！”羅承雲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我的車就停在樓下，時間長了，恐怕又要被貼罰單。”
門打開，很快又重重被關上了，聽著羅承雲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章桐的心裏七上八下的。又一次選擇，自己這次會選擇正確嗎？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音量之大，足夠讓人從睡夢中立刻清醒，拿起電話，不用看就知道，電話是局值班室打來的。
“我是……好的……馬上到……”掛斷電話後，章桐匆匆忙忙地在拍紙簿上寫下地址，然後一把撕下，塞進口袋，抓起鑰匙就向門外走去。
樓下，羅承雲租的銀灰色SUV早就已經發動，看到章桐跑出樓棟，他趕緊一把推開車門，吼了一句：“快上車。”章桐點點頭，也沒推辭，低頭鑽了進去。
車門嘭地一聲關上，羅承雲快速扭打方向盤，SUV駛離小區棧道，沒多久就拐上了小區外的大馬路。
“係好安全帶！”羅承雲咕噥了一句，他的車速一點都不減速，好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馬路上空空蕩蕩的，就這輛SUV在發了瘋地飛奔。
“你開慢一點兒，這兒畢竟不是你們美國！”章桐怒吼著，手忙腳亂地係好安全帶。
羅承雲瞥了一眼章桐，嘴角微微上揚：“地址是哪兒？”
“老鴨塘，局裏技偵的車已經過去了。我們直接到案發現場就可以了。”
“該死的，那地方車子很難走。”羅承雲一邊躲閃著前麵突然逆向行駛而來的一輛桑塔納，一邊沒好氣地抱怨，“我上周跟老李去那裏辦案，結果最後不得不停車步行好長一段路，那裏應該都是上個世紀的房子了。”
章桐沒吱聲，目光遊移到了窗外。電話中，值班員已經簡單地把案發現場的情況向她通報了一遍，屍體是在火災現場被發現的，這也就意味著，很多有用的法證證據，或許早就已經被無意中破壞殆盡。
她的心情糟透了。
巷子口一溜停了很多車，章桐很輕易地就找到了笨重而又顯眼的法醫現場勘察車。她熟門熟路地摸出鑰匙，打開後備廂的門，鑽進去，利索地換上連體工作服，然後拿著工具箱跳下了車，順手把工作證別在胸口。
“你換衣服的速度可真夠快的。”羅承雲一邊說一邊快步走進前麵的小巷子，章桐緊跟在身後。在拐進巷子口的那一刻，她抬頭看了一眼路口鏽跡斑斑的標識牌——老鴨巷。
深一腳淺一腳地鑽過漆黑的巷子，路上時不時地會和身穿消防工作服的人擦肩而過，案發地點離巷子口足足有約兩百多米遠的距離。由於火災把電線燒短路了，所以巷子裏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章桐不得不打起強光手電筒來照明，以免被地上縱橫交錯的消防水帶絆倒。
為數不多的居民聚集在案發現場警戒隔離帶的周圍，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消防局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收拾那長長的水帶。他們似乎對這種老城區的火災早就見慣不怪了，譬如消防車進不來、沒有最近的水源等等。當章桐彎腰向一個正蹲在地上整理水帶的年輕消防員詢問情況時，後者伸手指了指身後：“你們的人都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