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劉東偉突然伸出雙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來回摸索著,沒多久,當他的雙手再次放下的時候,桌子上多了一根帶有吊墜的銀色鏈子,他輕輕打開吊墜,裏麵是兩張年代久遠,已經有些許發黃的小相片:“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我父母親很早就離婚了,弟弟跟了媽媽,我被父親帶走了,去了竹南。左麵的是我,右麵的就是我弟弟。你是法醫,遺傳基因之類的東西,不用我解釋得太清楚吧。”
章桐看著墜子上的小相片,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長大後,我們偶爾還有書信往來,但是因為父母親的緣故,所以見麵的次數並不多。父親很早就去世了,我離婚後就去了別的城市工作,後來,弟弟突然杳無音訊,直到半年前,我朋友才跟我說,他被害了……”劉東偉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變成了耳語。
“對不起。”章桐猶豫了,從眼前這個男人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的壓抑和痛苦,她一聲歎息,決定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這個死者,你認識,是嗎?”
“他是我前妻的父親。生前是竹南中學的物理老師,他是個好人,對我有恩。”
“跟我說說你所知道的這件案子的經過,還有你心中的疑慮。”章桐的語氣變得緩和了許多。
“我們老家在竹南縣,是個小縣城,位置非常偏僻。對外交通也很不方便。所以,時常就會有一些所謂鬼神之說的出現。這個案子發生在一年前,那時候我還沒有接到電話回去。我前妻因為家中有事,所以她的母親就去我前妻那裏照料,家裏也就隻留下老人一個人獨自居住。出事的那天,我前妻的父親被人發現死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滿嘴鮮血。在他的嘴裏和身體裏,發現了幾條小蛇!”
“蛇?”章桐驚訝地張大了嘴,“還活著嗎?”
劉東偉點點頭:“沒錯,警察趕到現場的時候,看得很清楚—蛇,還活著!”
“事情後來怎麼樣了?”章桐突然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她打心眼兒裏不喜歡蛇。
“因為老家沒有專業的法醫解剖,而我前妻的母親也因為觀念的緣故,不同意屍體解剖,所以,隻是在當地的竹南縣城火葬場附屬殯儀館做了一個初步的屍體表麵的檢查。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情況能夠用來證明死者是被他人所害。後來,警局用了大半年的時間來調查這個案子,但是因為始終都找不出被害的原因,而死者的身上也沒有被劫財的跡象,一番走訪調查得知死者生前的為人又是很好,所以,上個月,這個案子被宣布結案,案件被定性為是—意外。”
“意外?”
劉東偉點點頭:“是的,意外。具體來說,就是老人因為疲憊,回家的途中,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休息,結果睡著了,無意間讓蛇鑽進了肚子裏,咬掉舌頭,造成窒息死亡,所以,官方來說,這是—意外。”
“那你的看法呢?”章桐奇怪地問。
“一年前案發的時候,已經是快秋末冬初的季節,一般來說,蛇這一類型的冷血動物都已經快要冬眠了,所以,不可能會出現這種被蛇咬斷舌頭死亡的意外。還有一點就是,案發現場的周圍,據我所知,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類似的蛇類等爬行動物襲擊人類並且致死的事件,別說是秋冬季,哪怕是夏季,也沒有發生過。”劉東偉向後靠在沙發的椅背上,雙眉緊鎖,神情凝重,“我懷疑他是被害的,但是我找不到答案。所以,我就通過在警局工作的朋友拿到了已經被封存歸檔的卷宗過來找你了。希望你能幫我解開這個謎團。”
章桐仔細翻閱著文件夾中的卷宗,因為沒有進行屍體解剖,所以所謂的屍檢報告隻有薄薄的一張紙和不超過一百個字的報告總結。
章桐卻沉默了,因為她很清楚,案發現場的屍體對於法醫來說,幾乎意味著全部的信息來源,如今屍體沒有了,自己光靠幾張屍體表麵的相片是什麼都做不了的。
看章桐半天沒有說話,劉東偉不免有些許擔心,他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坐姿,問:“情況怎麼樣?”
章桐搖搖頭,把卷宗合上了:“光憑這個不行,我還需要別的證據。”她想了想,補充說,“有沒有X光片?一般屍體表麵檢查的時候,都會拍攝全身各個部位的X光片以備留檔,這是操作規定,還有屍體上所發現的蛇的類別樣本。”
“這個沒問題,我可以馬上通知我朋友快遞過來給你。”說著,劉東偉從兜裏掏出了手機。
章桐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站起身,說:“我要回去工作了,你留個聯係方式給我,我一有消息,就給你打電話。”
劉東偉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在餐巾紙上快速地寫下了一長串數字,然後遞給章桐:“謝謝你,章醫生,你願意幫我,真的萬分感激。”
人類的遺傳基因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東西,知道是兩個不同的人,但是血脈相連,有時候不經意之間就會毫無緣由地給人留下錯覺。看著劉東偉那似曾相識的目光和淡淡的笑容,雖然隻是不經意之間的舉動,但是卻足夠讓章桐感到有些呼吸困難。她可以肯定,就在這個房間裏的某個角落,劉春曉如影子一般正在默默地注視著自己,麵帶微笑,抑或,此刻,他就坐在自己的麵前,兩個人的身影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竟然會重疊在一起。章桐可不想再繼續陷進去,她所能做的,就是努力驅趕走腦海中那個特殊的影像。順手把寫有號碼的餐巾紙塞進了自己外套的口袋裏,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咖啡館。
隔著雙層玻璃窗,劉東偉看著章桐瘦弱的身影在漫天飛舞的白雪中若隱若現,直到最終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他沉思良久,低頭默默地歎了口氣,把銀色鏈子重新又掛在自己脖子上,然後收拾了一下桌麵,留下咖啡錢後,就推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