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作案手法確實不符合搶劫殺人犯一貫所采用的手法,但是我是法醫,不是偵探,所以這個幫不了你。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請案發當地的警局向我們這邊提出申請,我會按照程序給你出具一份鑒定報告來推翻死者是意外死亡的結論。”
劉東偉看了章桐一眼,沒有吱聲,點點頭。
“你可以和我說說你電話中提到的那件東西吧。”
“十三年前,有一件案子,陽明中學女生被害案,至今未破,是嗎?”
這話使得章桐感到自己的胃裏立刻產生一陣痙攣,她忍不住蜷縮起了雙腿:“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案子的?不會又是你的那些‘神秘朋友’吧?”
劉東偉並沒有馬上回答,他從兜裏拿出一本已經發黃的筆記本,裏麵寫滿了字,可以看得出用力之深,幾乎力透紙背。他把筆記本平放在咖啡桌上,然後一頁頁地翻過去,很快,兩張紙片出現在了書頁間。他並沒有拿下紙片,相反,連同筆記本一起,輕輕推到章桐麵前。
“這是兩張車票,還有一篇日記,你看一下。”
章桐這才明白了在自己來之前,劉東偉在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是同一車次的兩張來回車票,隻有票根,上麵顯示的時間分別是2001年的10月22日和10月29日。日記很短,隻有幾十個字,並且字跡非常淩亂,有好幾處因為寫日記的人過於用力而把紙張戳破了。
“這是誰的日記?怎麼會到你的手裏?”章桐一頭霧水。
“沒關係,寫日記的人已經死了,這是他的遺物。”劉東偉輕輕歎了口氣,補充了句,“留給我的。”
章桐沒再多說什麼,她把注意力重新又集中到了自己麵前的日記本上。
2001年10月28日 雨
我終於鼓足了勇氣來到這個城市,開始的時候,我相信,我這麼做是值得的。可是,當我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突然發覺自己好無能,我沒有勇氣去麵對,我是個懦夫。我猶豫了,麵對無辜被害的人,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恨,我好恨我自己。如果能下地獄的話,我願意下地獄,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寧願替那個女孩去死,她畢竟才隻有十五歲啊。但是我做不了,我連去死的勇氣都沒有。……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下午的時候,去陽明山給女孩送了束花,希望,她的靈魂能夠得到安息。
願主寬恕我的過失!
“十五歲?陽明山?十三年前?女孩?”因為激動,章桐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這個日記的主人到底是誰?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你別多心,我調查過了。他不是凶手,他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學老師,生前是竹南中學的物理老師,他叫司徒安。而十三年前案發的那一段時間,他因為心髒病,在醫院住院。”劉東偉冷冷地回應。
“他就是你給我看的那個死者?”章桐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沒錯,就是他。”劉東偉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章桐的臉上,他看著麵前早就已經冰涼的咖啡,依舊麵無表情,語氣平淡,仿佛是在敘說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十三年前歐陽青案子的每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雖然不是主辦法醫,但是屍檢報告是我寫的。而我們發現屍體的時間,是10月15日。也就是說,司徒安在案發後將近一周多的時間內,來到這裏。如果說已經排除了他是凶手的嫌疑的話,那麼,難道說他知道誰是凶手?他是凶案的目擊證人嗎?”想著實驗室無菌處理櫃裏的那對眼球和雛菊,章桐的心就被狠狠地揪成了一團,“還有那朵雛菊,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的日記我都看過了,但是並沒有提到雛菊。”劉東偉感到很訝異,“難道說當時案發現場還有一朵雛菊?”
章桐點點頭:“死者的眼球被挖去了,雙眼的位置被蓋上了一朵雛菊。不過十三年前,按照上麵要求,我們並沒有對外公布詳細的案情細節。”
“我也不知道這個代表的是什麼意思。章醫生,我前兩天找過十三年前被害女孩的父親,但是他拒絕了我的幫助。我想,你們出麵和他談談,他或許會有所改變。”
“不一定,歐陽景洪這一生經曆的事情太多了。再說了,我並不善於和人交流。”章桐有些哭笑不得。她其實想說的是—自己並不善於和活人交流。
“聽說他是因為失手打死了他的搭檔而被判刑的,是嗎?”
“是的,那場事故的屍體鑒定雖然不是我做的,但是事後我看過那份報告,上麵寫著一枚9毫米口徑的手槍子彈直接貫穿頭部,救護車還沒有到的時候,當時就救不了了,我想,這個沉重的枷鎖會讓他一輩子都不得安寧。”一提起當年的這件事,章桐的內心就格外沉重。她深知喪女之痛和誤殺自己親如兄弟的搭檔,隻要其中一件事,無論落到誰的頭上,都沒有人能夠輕易走出這樣壓抑的心理陰影。
“但是我會把你的意思轉告給重案組薛警官,他的想法與你不謀而合。對了,你的日記本能給我嗎?”
出乎章桐的意料,劉東偉竟然伸手合上了日記本,然後從容地把它塞回了自己的兜裏。抬頭看著章桐,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調侃的神情:“對不起,章醫生,這個,我現在還不能給你,因為有些事情我沒有弄清楚。不過你放心,我答應你,有機會我會讓你看這些日記的。我弟弟說過,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沒有什麼能夠瞞得住你的眼睛。所以呢,謝謝你,還有啊,說不定不久後,我還會需要你的幫助的!我們保持聯係吧。”
說著,他站起身,轉身離開了咖啡館。
章桐突然有一種想追上去狠狠扇他一巴掌的衝動。他不是劉春曉,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多了幾分圓滑和歲月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