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桐站起身,語氣冰冷:“他是自殺,可以下結論了。還有,如果你們早一點發現的話,他還是有救的,因為一個人要把自己活活勒死,不光是要有很大的勇氣,而且,整個死亡過程是一段非常漫長而又痛苦的時間,至少有十分鍾。那段時間裏,你們究竟幹什麼去了!你們要對他的死負責!”
“我還以為一個人不可能就這麼把自己活活勒死,那要多大的體力啊。這個拘留室,就是怕出事,所以,裝修的時候,頂上橫梁了什麼的,都沒有安排,連床都是固定的單人床,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把自己掛在床柱上也能自殺。”麵色慘白的值班警員嘟囔著,神情沮喪地低下了頭,“放心吧,章主任,我會承擔責任的,是我的疏忽。”
章桐重重地歎了口氣:“把屍體送往我的解剖室吧。我想,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活著的親人了。”
說著,她默默地轉身走出拘留室,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那是一個被痛苦折磨了十多年的靈魂,現在,終於可以得到真正的安息了。
體育館展廳,人流如織,劉東偉站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視著自己麵前的這尊雕像。
雕像的名字叫—愛人。劉東偉並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座雕像,當初自己還沒有結束那段可怕的婚姻的時候,就曾經不止一次地看過這座雕像的最初成品。那時候,他隻是因為雕像動人的美而讚歎不已,並沒有留下多麼深的印象。如今,隔了這麼多年,自己又一次站在這座雕像前,劉東偉的內心卻感到了一陣陣說不出的冰涼。
雕像正如其名,“愛人”,所塑造的是一個美得幾乎讓人窒息的女孩。如果它有生命的話,那麼,看到它的人就都會被它的美貌動人所深深折服。
雖然簡介中說這座雕像是作者司徒敏以自己為原型創作的,但是劉東偉卻根本就看不出兩者之間除了性別以外,還有什麼其他聯係的存在。
司徒老師留下的日記,他已經看了不止一遍,幾乎每個字都能背得出來了。而章桐的電話更是讓他心緒不寧。
雕塑刀?
司徒敏雖然說性格脾氣都糟糕到了極點,但是殺人?這解釋不通啊!而雕像手中的雛菊,李丹父母親家中的雛菊,還有死者臉上的雛菊,這又怎麼解釋?難道是可怕的巧合嗎?
劉東偉陷入了痛苦地思索中。
“章桐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也非常理性,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不會做出任何判斷的,你要相信他。”
弟弟劉春曉的話一遍遍地在自己的腦海中回響著。
劉東偉的個性和弟弟劉春曉完全不一樣,他沒有足夠的耐性,有時候也不像劉春曉那麼沉穩。但是,自從離開了竹南後,他改變了許多。或許正如司徒老師經常所說的那樣,人,隻有經曆了挫折和打擊,才會得到更多的感悟。
劉東偉舉起胸前的相機,對著雕塑—“愛人”的臉部,從各個角度拍了幾張,他的舉動和身邊的參觀者沒有什麼異樣,但是他的目的卻並不是為了能夠回去後更好地保留對這座雕塑的回憶。在他的心中,需要找到一個糾纏了他很久的問題答案。
做完這一切後,劉東偉默默地收起相機,轉身離開了展廳。
很快,章桐的手機上響起了一條簡訊—我想見你,我有東西給你看,或許能解開十三年前的謎題。
章桐無聲地合上了手機。在她的麵前,是冰冷的解剖台,此刻,歐陽景洪正躺在上麵,臉上被白布蓋著。房間裏異常安靜。
屍檢過程非常順利,而死因也很簡單,章桐摘下手套,把它們丟進腳邊的垃圾桶裏,然後拿起屍檢記錄本,在上麵認真地寫下了一句話—結論;符合機械性外力所導致的窒息死亡。自殺。
一個生命就這麼結束了,並且是被以一種常人所無法想象的力量去終止的。常說,哀莫大於心死。雖然說歐陽景洪的死在理論上並沒有什麼可以質疑的地方,但是章桐想不明白,為什麼承受了這麼多年,卻突然放棄了?真相或許不久後就可以被揭開,歐陽景洪堅持了十三年,經曆過牢獄之災和無數生活上的艱辛,為什麼卻不願意去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的到來?
或者說,他是希望自己的死能把真相一起就此帶入地獄?
章桐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得蒼白無力。
局長辦公室的門口,阿城已經站了快半個鍾頭的時間了,他萬分焦急,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獅子,在不到兩平方米的區域裏來回踱步。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阿城幾乎度日如年。可是每一次抬頭,用求助的目光詢問局長秘書的時候,得到的答複卻幾乎是千篇一律地聳聳肩和一臉的無奈。
“局長吩咐過了,說你有案子的話,可以馬上離開,事後再來談話也可以。”
局長秘書的話輕描淡寫,但是阿城聽上去卻一點都不敢馬虎。
犯罪嫌疑人在警局的拘留室裏用這麼讓常人難以置信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作為重案組的頭兒,阿城當然難辭其咎。傳出去的話,整個警局就會被憤怒民眾的唾沫星子給淹死。所以,在接到局長秘書的通知後,阿城就乖乖地來到局長辦公室門口,等候著自己被召見。
事情出了以後,他就知道自己是躲不過這一關的。阿城的心情糟糕透了。也隱約感到了陣陣的不安。在來局長辦公室之前,他就有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再次穿上製服去大街上巡邏,也總比在辦公室裏被降職強啊。
終於,局長秘書示意阿城可以進去了。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大步流星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讓一個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殺了,你怎麼向我解釋這件事情?”局長並沒有生氣,平靜、溫和的語氣和所問的問題似乎完全格格不入。
“對不起,這是我的疏忽,我沒有多派人手,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我請求處分。”阿城低著頭,站在局長辦公桌的前麵,不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