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分你又有什麼用?難道說死者就能活過來?”
一聽這話,阿城抬起頭:“局長,你放心吧。我會很快把事情原因弄清楚的。”
局長搖搖頭:“重點不在這裏,我給法醫處的章主任打過電話,確認死因是自殺。而根據你們重案組以前交上來的報告顯示,死者態度非常堅決,怎麼又會突然選擇‘自殺’這種手段來了結自己呢?”說著,他把右手邊的兩本厚厚的卷宗遞給了阿城,“這兩本卷宗,我剛從檔案室調過來,你仔細看看,或許對你的案子會有幫助。”
阿城伸手接過卷宗,上麵的標記非常熟悉,一本是有關“十三年前陽明山中學女生被害案”,而另一本,嚴格意義上來講,並不是一個案件,而應該說是一個“事故”,記錄的正是歐陽景洪失手殺死自己搭檔的詳細經過,包括證人證言和相關屍檢相片,以及彈道檢驗記錄。
“局長,難道說你認為歐陽景洪身上有問題?”阿城感到很不理解。
“我也不知道,你仔細看看吧。”局長斜靠在椅子上,歎了口氣,“我找過以前局裏的老警察,尤其是緝毒組曾經和歐陽景洪共過事的,他們都說歐陽景洪是一個為了自己搭檔的安危可以不要自己性命的警察。雖然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要想忘記當年這個緝毒組的警界英雄,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一股冰冷的北風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不管怎麼說,他曾經是個警察,雖然經曆了很多,但是我想他應該不會背棄自己當初的誓言。努力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吧,薛警官,對他,對所有局裏的同事,也是一個交代。去吧。”說著,他揮揮手,便不再言語了。
遊泳池再過去是海灣的防波堤,海灣不是很大,卻也足夠停泊好幾艘私人帆船和遊艇了。雖然是冬天,波濤聲陣陣傳來,防波堤上的景色依舊很美。
章桐望著這些船,船頭和船尾的燈光猶如飛行器在水麵上移動著,一片寂靜中隻有輕微的轟鳴聲。私人遊艇上人聲鼎沸,人影晃動。貌似在開著什麼派對,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人們的笑聲和輕微的音樂聲。章桐看著這些和自己處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上的人,就仿佛是在看一部三流商業電影一樣。
自己的世界裏,充滿著死亡和寂靜。章桐常常想,如果這些人也像自己這樣能夠天天見到死亡的話,是不是就會有所改變?人,從降生到這個世界上開始,就踏上了一列單程火車,知道終點就是死亡,那麼,會不會就更加珍惜自己活著的每一天呢?
想到這兒,章桐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你這麼早就來了?”沒有腳步聲,劉東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伴隨而來的是一股酒味。
黑暗中,他走到章桐的身邊坐下。兩人坐在防波堤的柚木椅子上,中間隔著一張桌子。夏天的時候,這裏無疑是欣賞海景最好的地方,但是冬天卻很少有人來。
劉東偉把手裏的啤酒易拉罐遞給章桐:“要嗎?剛買的,我沒喝過。”
看見章桐猶豫,他笑了笑,顯得很不以為然:“放心吧,我沒壞心。我弟弟喜歡你,所以我也很尊重你的。”
章桐微微臉紅,她尷尬地接過了啤酒,伸手打開了蓋子,喝了幾口,一股小麥香味頓時在嘴中洋溢開來。
“謝謝。”她小聲嘀咕,沒有抬頭。
“能有酒喝,其實也是一件好事。”劉東偉輕輕歎了口氣,“小時候,我父親就經常喝酒,一喝完就拚命打我們,往死裏打。母親就是為了這個,所以才帶著弟弟離開的。那時候我還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老要喝酒,現在呢,終於懂了,因為酒能讓人忘掉很多東西。”
“可是有些東西,你是永遠都忘不了的。”章桐說,“你喝醉了。”
“我沒醉,”劉東偉咕噥了一句,“我清醒得很。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回避,現在我才終於鼓足了勇氣。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曾經發誓這輩子我絕對不喝酒,因為我不想成為我那酒鬼父親的翻版,我不想我將來的孩子像我一樣去恨自己的父親。可是,我最終還是喝酒了,不是嗎?我心裏難受。”
章桐靜靜地聽著,思索著劉東偉所說的話。
“對了,我給你看樣東西,”說著,劉東偉放下啤酒罐,從兜裏摸出一個信封,遞給了章桐,同時還給了她一個強光手電,一臉的歉意,“不好意思,讓你聽我嘮叨了。”
“我習慣了。”章桐一邊掏出信封中的相片,一邊打開了手電。
信封中是兩張雕塑頭像的正麵特寫。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劉東偉小聲問。
“你想知道什麼?”章桐不解地問。
“這張臉,我想知道這張臉,為什麼司徒老師在看了這張臉後,就再也沒有去看過他女兒的雕塑展!甚至於都不願意提起他女兒的名字!”
章桐心裏一驚,她把手電光集中到了相片中雕塑的臉部,尤其是眉宇輪廓之間,仔細端詳後,抬起頭,劉東偉的臉在遠處堤岸投來的些許柔和燈光的陰影下,顯得更加堅毅和痛苦。
“我知道這個問題隻有你才能找到答案。”劉東偉聲音微微發顫,“你是法醫,人體骨骼的結構對你來說,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章桐無聲地點點頭,她歎了口氣:“我還需要經過測算才可以最終確認。不過,現在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模特應該就是歐陽青,因為她有著和歐陽景洪一模一樣的下顎骨,而鼻骨的形狀也很相似。但是,這些還都隻是間接證據,隻能被認為司徒敏當初是以歐陽青作為原型創造了這個雕塑。並不能和殺人聯係在一起。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