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1 / 3)

想著想著,鄭興頓時變得極度狂躁和衝動起來,在地上不停來回走動。他猛然停下腳步,望著牆上神情自若而又目光深邃的孔大聖人,近乎癲狂地將滿腹悲憤大聲發泄道:“世人誰都敬重你、稱道你,我也一向都把你看作是人類教化蓋世無雙的聖人,你開一經之本,明孝悌之義理,你說孝是百行之首,眾善之始,能夠愛護自己的父母是孝道,很好贍養自己的父母是孝道,君子一出言一舉足不忘父母是孝道。我現在要請教於你,我為體弱多病和年邁的父母放棄求取功名,在家侍奉父母,這算不算是人生的孝道?你說懂得愛護別人的父母就是愛護自己的父母,人生當以大孝至愛去處事,去對待周圍的一切。現在我要問你,我和我的鄉親們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我找到一條生路,籌措了本銀,打算跟人合夥跑口外做販牲口生意,去賺大把大把的銀子,然後去孝敬父母老人,與村人分享,這算不算是盡自己的孝道呢?”頓了頓接著道,“你說話呀,你怎麼不開口?你不開口,從你深邃的目光中我也看得出來,你對我的求教是什麼態度,因為這些話壓根兒就是你孔大聖人說的!可我最後還要問你,我按你所言去做了,可為什麼此路不通呢?我弄不明白!”

此時的他情緒已全然嚴重失控,變得什麼也不管不顧了,麵對孔大聖人的畫像,他慷慨激昂地說著,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他停下來緩了緩,情緒更加激烈地道:“現在,我又遇到了一件讓我不得不逆來順受、委曲求全的麻煩事,那些貪官汙吏、無恥之徒,為敲詐一筆銀子,將我爹無端列入勞丁征調名單,為保全我爹,幸免於難,迫不得已,將要賣掉耕牛和保命的幾畝田地,我真弄不明白,這到底算不算孝道呢?孔大聖人,我請教於你,你怎麼還是不開口呀?我看出來了,你心裏一定是在嘲笑我,嘲笑我賣掉自己賴以生存的家資,將那麼多白花花的、來之不易的銀子落在那些貪官汙吏、無恥之徒手中,怎麼能說是一種孝道呢!蒼天在上,我鄭興前世作過什麼孽呀?為什麼會這樣不能自拔,陷入一種讓人難以抉擇的境地,難道這真是人的命嗎?賣掉爹一生辛苦換來的家業,去保全爹一時平安,這算什麼孝子?這算什麼本事?世上哪有這種孝子?”

此時此刻,極度衝動和激憤的他,已全然被痛苦所淹沒,他的眼裏有大股大股的淚水在湧出,他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一陣暈眩陡地襲上他的心頭,頓時失去了知覺,一頭栽倒在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鄭興終於悠悠醒轉,剛一睜眼,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了,不料在這個時候進來的卻是婷婷。進來的婷婷立定腳步,用奇怪的目光看著鄭興,她的神色很是淒然,說她爹有要事,讓鄭興去她家一趟。鄭興迷迷糊糊從床上起來看著婷婷,不做聲凝眉在那裏,他猜得出來,魏叔叫他去一定是商量賣掉耕牛和幾坰田地的事。

清醒了一陣,跟著婷婷來到了魏家時,屋裏雲山霧罩,魏老先生正在太師椅上坐著一鍋接一鍋地死命抽煙,很顯然,他已在等待鄭興的到來多時了。坐下話沒三句,魏老先生便很善意地說道:“鄭興,你爹為賣掉耕牛的事心裏難過,讓你魏叔心裏也不好受。不過,隻有忍痛賣掉才能挺過眼下這道難關。明日是三月二十三日,正遇雙池鎮大集會,你我牽牛一起去,把魏叔的一群羊也趕上賣掉,銀子實在湊不夠,有你魏叔替你扛著。”

鄭興聞言,心中一陣難受,沉吟半晌道:“魏叔,侄兒今日說句心裏話,如此逆來順受去委曲求全,受人欺負,我心中很不是滋味,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鄭家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上蒼為什麼會對我這樣不公?”

魏老先生聽得歎了口氣,緩聲道:“此為時勢所逼,要想通這事,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你魏叔都是為你著想,遇上這種世道,不服氣又能怎樣?你還年輕,等活到你魏叔這麼大的歲數,就一切都徹悟了。要躲過這一劫難,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想開些吧,回去打理一下,雙池鎮趕會道遠,明日天不亮咱就一起動身。”

“魏叔,侄兒現在越想越糊塗,侄兒年紀還小,涉世不深,遇到這事也不知怎麼應對,魏叔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鄭興痛心疾首,沉默半晌終於說道。

離開魏家出來,鄭興的心中難以釋懷,像壓了一塊石頭那樣沉重。

鄭興走後,魏老先生打發女兒婷婷將月光下棗林中正在有板有眼地練棍的保順叫了來,將翌日一大早要趕著羊群,動身到近百裏的雙池鎮集會上賣掉的事做了交待。

魏老先生說:“保順,如今時世不靖,社會危亂,南嶺山山勢險峻,黑林蔽日,道路奇險,素為盜賊出沒之地,是出了名的黑賊山。明日路經那危險地帶,千萬大意不得。尤其是賣掉牛羊返回時,身帶重銀,更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關口。你練得一手好拳棍,倘遇不測,就全靠你保順拿出幾招了。”